“我不是韜軻師兄你呀,你入院之初便已是商夷重臣,又師從前屆七子林澈前輩,我只是個山野村姑,潑皮無賴,不知天高地厚,那時那裡曉得,我那些上天入地的想法,都只是些笑話。”魚非池笑著說。
“若不是你的笑話,我們又怎會知道,原來跳脫天地外,天地如此大。”他飲酒笑說。
“師兄你這麼會說話,可是跟石鳳岐學了那些油腔滑調?”魚非池笑著調侃他,這位二師兄,他在任何時候都精明睿智,唯獨面對兒女情長之時,卻是木訥得不知如何開口的人,他給綠腰最深情的話,不過是一句,十年後,我來娶你。
閑話幾句,凝重到快要濃稠不能動的氣氛散開來,說一些無關痛癢的故事,講一些不傷大雅的玩笑,打發著漫長的黑夜。
自從大隋與商夷兩國正式對立後,韜軻有無數次可以殺死魚非池的機會,不說別的,只說長寧城那次,韜軻就可以輕易留下魚非池的命。
聰明如韜軻,他不會想不明白,大隋沒了魚非池,意味著什麼,那對石鳳岐來講,是滅頂之災。
但是他從來沒有動過這樣的邪念。
因為他們驕傲尊貴,因為他們敬重對手,因為他們惺惺相惜。
站在最高處的人都是寂寞孤獨的,當有人能與他們比肩而立時,那種強者之間生出的拳拳相惜之情,最是純粹,最是令人動容。
所以他們都願意用最光明的方法爭勝負,這是身為無為七子的傲氣與骨氣。
可敵,可殺,不可辱。
大丈夫,當如是。
所以,魚非池與石鳳岐,也敢在兩軍對壘之際,不帶一兵一卒來到韜軻的軍營中,陪他喝一次酒。
外人看上去,這或許是一場鴻門宴,但是在他們眼中看來,不過是尋了個舒服的地方可以說話聊天,敘說舊事。
並無兇險。
酒至深夜,韜軻酩酊大醉,魚非池腳軟如踩泥。
石鳳岐揹著她往回走,沒有坐馬車,就著星光與月色,慢慢地走回去。
夜風帶走了夏季的酷熱,送來涼爽,魚非池趴在石鳳岐後背沉默著一句話都不說。
“非池,你在難過嗎?”石鳳岐輕聲問道。
“不是難過,是無奈。”魚非池眼神失焦,不知看著何處:“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也知道他的結局是什麼,但我無法改變,所以我覺得我很無奈。”
“如果日後他再來叫陣,我會迎戰的。”石鳳岐說。
魚非池閉上眼:“我知道。”
站在軍營高處看著魚非池與石鳳岐走遠的韜軻,眼中露出悲切。
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那樣濃烈的悲切,像是有什麼事,他做下之後,會是一生負疚。
他握緊了一枚翠綠的玉耳墜,緊貼著胸口,那個烙印在他心口的名字,是他一生的牽掛,一生的情之所繫。
他迎著風,看著他們,低語著:“石師弟,小師妹,對不住,師兄我……到底不能一直做個光明磊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