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妹,血脈之親,死在這裡。
他說:“入陵。”
商向暖,是商夷國數百年歷史上,第一個葬入帝陵的公主,甚至,是第一個葬入帝陵的女人!
在商夷,哪怕是王後,也沒有此等殊榮可葬帝陵之中,這裡葬著的,都是列代商夷帝君,連皇子,太子,親王,都無資格埋棺此處!
商帝什麼話也沒多說,他只是默然地給了商向暖,最至高無上的榮耀,給她驕傲的一生畫上了最完美的句點!
可是,有什麼用呢?
商向暖若泉下有知,必不會原諒商帝,她恨商帝,恨進了骨頭裡,恨得心裡有某個地方扭曲變態也不肯放過自己,連帶著對溫暖都恨之入骨,那樣驕傲張揚的一個人,卻一生要背負他人陰影而活,不若是折她骨,斷她魂。
“可是,那有什麼用呢?”魚非池也這樣喃喃,人都死了,再如何風光大葬,又有什麼用呢?
她剛剛從卿白衣與溫暖之死的沉痛中走出一點點,又聽聞商向暖之事,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懺悔,雖然她明知會死很多很多人,明知這場帝王將以無數人的枯骨做基石,但是面對著商向暖的離世,魚非池她想,要死到哪一個人的時候,這場碾肉碎骨的磨練,才算終止?
“小姐。”南九站在她對面,看著她手裡的信紙飄落在地上,看著她悲傷至絕望般的眼神,南九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也許沒有哪一句話,哪一種愛能夠安慰,悲傷來得太快太深刻,一個接一個的人在離開這個世界,一個接一個熟悉的朋友死於非命,一個又一個的傷疤疊了又疊,那樣大的創口,沒有哪一種語言和關愛,可以撫平。
只能自己承受,痛到死的承受。
魚非池靠在南九肩膀上,抓緊著青色的衣衫:“南九,讓我靠一下。”
“小姐,你若是難過,哭出來吧。”南九的手輕輕搭在魚非池後背上,他能感受得到,他的小姐已經快要痛到心脈斷絕。
“你不知道,我向暖師姐,最討厭哭哭啼啼,窩窩囊囊的人了,我向暖師姐,又驕傲又跋扈,看見別人軟弱的樣子就生厭,越是堅韌越是不服輸的人,越是得她欣賞,我師姐她……她最是愛恨分明不過,國事私情她從來劃得清,你別看她總是兇巴巴的樣子,她心腸其實很軟的,她對我很好很好,我師姐啊……”
魚非池終於泣不成聲,埋在南九肩窩裡,淚水漣漣打濕了他半邊衣裳。
師姐,好走啊。
石鳳岐看著院中的魚非池與南九,魚非池從不在他面前這樣崩潰到哭泣,她總是將用最堅強的姿態面對自己,大概是她覺得,石鳳岐也已經足夠難過壓抑,實不好再將自己的悲傷分擔給他,增加他的壓力。
她最愛的人是石鳳岐無疑,可是她最信賴,最依賴的人是依然是南九,南九是她的親人,親人總是最後的避風港,可以包容地接納她一切不可承擔的悲傷。
“你會吃小師父的醋嗎?”遲歸站到石鳳岐身側問他。
“我不是你。”石鳳岐說。
“我也不吃醋啊,我只是有時候會想,小師姐若是能將對小師父的依賴分我一點點,我也會開心得不得了。”遲歸笑著說。
“向暖師姐的死對你毫無影響,是吧?”石鳳岐突然問他。
“為什麼要有影響?”遲歸覺得他這問題甚是無聊,“我覺得蘇師姐也不會有什麼感觸,你們能對蘇師姐理解有加,卻偏要強求我為不關心之人悲傷,不是太奇怪了嗎?”
石鳳岐看著他,說:“遲歸,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人。”
“如此說來,你是承認你不如我了?”遲歸笑聲道,笑意在他眼中像是點亮他雙眸,泛著亮光。
石鳳岐搖頭輕笑,不再與他說話,只是轉身離開,手負在身後。
“石鳳岐,別的我不敢說,但是有一點我卻可以確認,你,絕不會是最後得天下之人!”遲歸叫住他,目光尖利像是兩把刀,要直直地插入石鳳岐身體裡。
石鳳岐步子不停,風輕雲淡擺擺手,合聲笑道:“你試試看。”
他們哭啊,痛啊,悲啊,然後啊,他們就舉起了屠刀,你說他們可笑不可笑?
後蜀在半個月之內被韜軻收服妥當,那樣大的一個國家,他僅用了半月。
蜀人自是不服他,沒關系,沒想過要他們這麼快心悅誠服,作為竊國者,韜軻有著一個竊國者該有的思想覺悟,他只是要在後蜀的大地上插遍商夷的旌旗,向世人宣告,後蜀此國再不存於世。
世上只有商夷,大隋,南燕三國。
三國之中,有兩國將目光投入了最後的南燕之國。
魚非池閉閉眼,沒下全部的不該有的情緒,將胸口處的濃烈悲愴慢慢撫平,再由著胸懷激蕩,蕩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