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央覺得,魚非池再入鄴寧之後,再也不愛說話,她對著自己這些人,永遠沒有一個多餘的字,每一句話都只與正事有關,從不開玩笑,從不講廢話。
而且她臉上總是帶著笑容,不是很淡,也不濃烈,就那麼剛剛好的笑容,眼角有一點挑挑起,顯得孤傲,卻也顯得明豔。
讓你覺得她並非拒人於千裡之外,卻也不是那麼好親近,這笑容似是她在夜間練習過千萬次一般,恆久地凝固在她臉上。
他說不出魚非池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不好,他只是在內心裡綿長地嘆氣。
兩人靜默無聲間,隋帝已換下了龍袍,著了常服走進來,擺擺手讓二人坐下,撿了桌上兩本摺子扔給他們,自己翻著另一堆摺子,說道:“前幾日軍中有些問題,你們先看看。”
魚非池翻開摺子,目光快速地掃過,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同樣看到這個名字的人還有上央,他抬頭望了望魚非池,想看看魚非池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可是魚非池的反應比之石鳳岐對這些事的態度還要冷淡,她只是迅速掃過,臉色不變,帶著她那種近乎已經成了標誌性的笑容,看到最後。
兩人閱畢摺子,合上後拿在手間,隋帝未抬頭,只問道:“有何看法?”
上央看了一眼魚非池,說:“此人與魚姑娘相熟,不知魚姑娘怎麼看?”
魚非池啟唇,語氣很輕,但很堅定:“瞿如與我乃是舊年故友,曾經的確是在後蜀擔任將軍之職,也為後蜀擊退過商夷攻擊數次,但這不代表,他是後蜀派來我大隋的細作,他從來都是我與太子殿下放在後蜀的重要人物。”
“蜀帝待下親切平和,瞿如與商葚二人又在後蜀多年,魚姑娘如何保證,他不會投靠後蜀?如今後蜀與商夷已是結盟之態,商夷與我大隋緊緊相依,如若我大隋軍中有後蜀的細作,怕是危險。”上央反駁道,他的擔心,倒也不無道理。
“如論以此論的話,葉藏與朝妍夫婦在後蜀獲利更多,不過短短幾年之間已是天下第一首富,世人誰不知葉大財神之名?且蜀帝對他們二人更為寬容,在他們陷後蜀於危急之中後,蜀帝仍能赦免他二人。如今他們身在南燕,上央先生難道覺得他們是後蜀派去南燕的細作?以南燕燕帝之智,會允許這樣有威望的二人在南燕風生水起?”魚非池從容應對。
“眾生百態,一樣米養百樣人,瞿如未必與葉藏是同一類人。”上央還是有些不信任。
“上央先生,你可知,無為學院百餘年來最混亂的班級便是戊字班?而戊字班中眾人,除了我們三個無為七子之外,只有他們四人與豆豆存活下來,試問,豆豆會背叛他們嗎?”魚非池笑聲問道。
“此事與她無關!”上央立刻打住這個被帶偏的話題,萬事不可拉扯豆豆進來。
魚非池只是笑道:“我並沒有要把豆豆牽涉進此事的意思,只是想說,戊字班的人,是不會背叛自己人的,葉藏不會,瞿如也不會。所以,我可以為瞿如擔保。”
“你?”隋帝聽著他們兩個說了半天,一直沒吭聲,聽到這句話時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魚非池:“你自己都未必清白,如何替他人擔保?”
“那陛下覺得,此事如何處理為好?”魚非池也不計較隋帝語氣中的不信任,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
“摺子上說瞿如對大隋軍中諸多條令不滿,屢次犯事,不遵軍法之人,本該當斬。”隋帝朱筆批著摺子,慢悠悠地說,“不過是因為知道他來歷不同一些,故而才壓了下來,問過你們的意見。”
“他不遵的是哪些軍法?”魚非池問。
“上央,你說。”隋帝像是沒時間搭理這些小事一般,把問題拋給了上央。
上央便道:“大隋前些年一直在擴充軍力,大隋上下凡滿十五歲的男子,皆要入伍為士,不立軍功者,不得提拔,瞿如不滿的是這兩條。”
“具體呢?”魚非池又問。
“他認為十五歲便入伍,有違人倫,而軍功不透明,但以軍中各司參評說,對眾將士不公,為這兩件事,他已鬧了數起事,動搖軍心。”上央道。
“敢問如今大隋上下兵力,共計多少?”魚非池問。
“百萬有餘。”上央說。
“上央先生認為,大隋百萬餘大軍,還需要繼續擴充兵力嗎?”魚非池問他。
“此話何意?”
“我看過大隋諸多志列,百萬餘人幾乎是大隋總人口的兩成,也就是說十人之中便有兩人要去入伍為兵,餘下八人便要為這兩人提供軍中口糧,軍晌,這八人之中又有老弱殘疾,無力自給自足之輩。百萬餘人每日一睜眼便是大量的消耗,雖大隋積存頗多,也無法長期承受,長此以往,入不敷出,我並不認為,此時仍繼續擴充兵力,是件好事。”魚非池慢聲道。
“大戰在即,若兵力不足,如何揮軍北下?”上央覺得這話題有意思,也來了興趣與魚非池認真辨論一番。
“這世上只有一個韓信,不是每一個將軍點兵,都是多多益善。”魚非池笑起來。
“韓信?”上央眉頭一皺,沒聽說過這個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