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那些慘厲的呼叫。
他都熟悉,那些是什麼。
往年恐懼的記憶幾乎將南九淹沒,他想起了那些被當作牲口一般對待的日子,他記起了那些打在他身上的鞭子,那些埋藏在他記憶最深處,他都快要淡忘的回憶就這般洶湧殘忍地再次在他眼前上演。
他眼看著那些瘦弱病態的人被打得蜷縮在一起苦苦哀嚎,臉上被打上“奴”字烙印,奴隸主告訴他們,他們是最下賤的人種,他們不配有尊嚴地活著,他們只是奴隸主與貴族的財物。
他們是奴隸。
“南九?”魚非池見南九的身子都在發抖,連忙握住他的手,“南九,已經過去了,沒事了南九。”
南九緊緊抓住魚非池的手,力氣大得嚇人,繃開了他身上纏著的紗布,激動地說道:“下奴當時沒有忍住,撿起地上的一塊木板就沖了上去,下奴要救他們,他們不是奴隸,他們只是普通人,可是……可是……”
可是南九身上的毒化去了他體內的內力,他不是數十人圍攻的對手,尤其是在他還未完全恢複力氣之前,南九拼了命,紅了眼,嘶吼著,痛苦著,也只能眼睜睜著,被人按在地上,再次親眼目睹著那一切,看著那幾十人如同一頭頭待宰的豬一樣倒在地上,怕到連呼痛都不敢。
他目眥欲裂,他無可奈何。
“一個奴隸,還妄想拯救他人,不自量力!”餘岸冷冷哼一聲,腳踩在南九背上,提著他的頭發讓他看著那邊數十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等他們也變成奴隸,你不就有伴了嗎?”
南九不說話,咬死了牙關不出聲。
“垃圾!”餘岸扔下他,走到另一人身邊,拱手笑得溫和又仁善:“李老闆,此次多謝你出手相助。”
“餘公子客氣,這點小事不足掛齒,再到前方就是我們約好的地點,我的奴隸我就先帶回去了,這些人我也幫餘公子你調教好了,就此別過。”那位李老闆說道。
然後便是那是大火,起火之前,那李老闆和滿船的奴隸早就已經下去,船隻是個空船。
而南九被餘岸帶在身邊,為了以防他再次逃走,將他打成了木箱中那副模樣,若不是南九習武,底子厚實,怕是早就丟了性命。
“小姐,餘岸帶回來的那些人,不是真的奴隸,是他抓的人,在他們臉上打了烙印,把他們打到不敢反抗的普通人。”南九一聲聲地對魚非池說道,捏得魚非池的手骨都要斷掉一般,“他一直在這樣利用奴隸賺錢,小姐……”
魚非池抽出手來坐在南九床頭,輕輕抱住他:“我知道了,南九,不要太激動,對你身體不好。”
“他可直接買奴隸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南九問道。
“因為所有的奴隸都有來源,他們把奴隸看做貨物,貨物就有發源地,如果我們順著那些奴隸一路查上去,早晚會查到那個李老闆,他一切打算就都作廢了,所以重新抓一批人,換一個名號,說一個不存在的奴隸販子的名字,就算我們想問真相,也問不到。”魚非池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真正的奴隸是不再有自我,眼睛都是死寂的,這樣的人一旦成為貴族的所有品,就完全忠誠於貴族,除非再換一個主人,只要貴族問話,那些奴隸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早晚會說出奴隸主是誰。
而餘岸新抓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不是真正的奴隸,他們知道害怕,他們記得鐵鞭的味道,他們會被三番五次地警告不得說出來自何方,他們是怕,他們會怕,他們因為怕,而不敢發聲。
餘岸很懂這些心理,他利用得完美。
南九緊閉著雙唇不再說話,未曾經歷過南九經歷的那一切,誰也不能如他那般切實地感受到一步步失去自我,淪為下賤之物的絕望,魚非池不可能會去責怪南九辦事不利,暴露的行蹤,更不可能怨怪南九讓自己擔心。
怎麼可能,怎麼忍心?
魚非池抱著南九,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似哄他入睡一般,讓他過份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自己卻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從在街上看到那些餘岸家中奴隸的第一眼,魚非池就知道,那些人不是真的奴隸。
真正的奴隸眼中不會有那樣恐懼驚慌的神色,真正的奴隸是南九這樣的,他們已經徹底失去了自己,他們像根木頭,像塊石頭,他們沒有感情,不知疼痛,雙眼死寂,與街上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魚非池啊,她都知道,她只是不能證實罷了。
所以她早早就論斷餘岸不可能是個好人,他製造著慘案,再讓這些慘案中的人去呼喊,為他牟利。
他利用著賣弄著奴隸的悽慘,賺取著大量的金錢,卻沒有一分一厘的錢用在他們身上。
魚非池都知道。
她原以為她看得開,看得淡,見多人世險惡便沒什麼不能承受,可是當南九把當時的慘狀對她敘說時,她依然為這人性之惡,深感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