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沃垂眸,看著酒液表面中搖晃的自己,沒有說話。
“喬霖……最近怎麼樣?”柯西晃著酒杯裡的酒液,輕聲問。
“他很好,但工作上的事兒還挺多,等閑下來,還有一段時間。”黎沃知道柯西與喬霖的情誼,便只能這麼回答。
“想當初他還是個小孩子,才這麼高,長得跟公爵夫人更像,”柯西在腰下比劃了一下,翹起嘴角,“不過他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太愛笑了,冷冰冰的,像個機器人——有時我都懷疑我的兩個克隆人都比他有情感了,哈哈哈哈。”
“他現在不一樣了,開朗很多了,你應該去白陽城看看。”黎沃說。
“我沒有白陽城的進入權,我還是白塔囚犯呢!雖然記憶腦被解封了,但身份已經被白陽城革除了,不用大費心思過去啦。而且,他估計,還不太想見到我吧,”柯西彎起眼角,煙藍色的瞳孔裡流著一層淡淡的霧。
酒吧放著一首古典樂,他跟對接革命派生物研究的酒吧老闆混熟了,提了個“自己來取錢時,不想再聽那些辣耳朵的重金屬”的要求,老闆爽快地答應了——他覺得柯西是個明白人,能“棄暗投明”,值得交個朋友。
快打烊了,橙黃的燈光變暗,拽出桌椅腳邊斜長歪扭的影子,融化進年老的地縫裡。
柯西的那杯酒已經見底,他看向黎沃,懶洋洋地說:“你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啊,真沒想到,能沒長太歪你也算幸運的了。”
黎沃不明所以,他端起那杯羅斯福10號,一口下去,沒了半杯。
他垂下的頭猛地抬起啦,嗤笑一聲:
“您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哎呀,聽上去有點表揚我的意思。哼哼,多表揚我說不定我能對你好點、請你搓兩頓山珍海味;但是別以為說‘革命派是人間仙境’——這種會令革命派人都高興的話,自己就能遊手好閑、躺平等吃了啊!你可以賄賂我,但賄賂不了革命派所有人。柯西同志啊,開心第一重要的前提下,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黎沃說完,頭又垂了下去,他扶住自己的額頭,“絲絲”吸著冷氣。
柯西拿他沒轍,哭笑不得道:
“你其實,不能喝酒吧。”
柯西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往嘴裡一倒,正在這時,黎沃重重地拍了拍柯西的背,差點沒使他最後一口酒噴出來。
柯西嚥下那股辛辣的酒,抹了抹嘴角,見他昏昏欲睡,便試探道:
“喲,喝醉啦?你這個樣子,喬霖不會喜歡的吧。”
鴉雀無聲。黎沃的手還壓在自己肩上,柯西嘆了口氣,往旁邊避了避,黎沃把手縮回桌上,俯下身,枕著頭,眯著眼看著他。
——沒反應。真是不能喝酒啊,得讓喬霖知道才行。
黎沃半張臉埋在手臂裡,聲音悶悶的:“你——也覺得革命派不錯吧。是啊,這是個好地方。”
順滑的鋼琴聲從廣播裡流出,古典樂一首接著一首,“逍遙聖地”跟普通酒吧不同,十一點準時關場,臨近打烊的夜晚,是革命派為柯西割出的一塊“棲息地”,留給這名白陽人足夠安靜的空間。
那是專屬柯西的時光,革命派給予自己的、自由而又安全的東西。
在白陽城被當成工具的他,一直都給予高層自己的東西,卻從未得到過自由與安全的保障;喬多全將他從白塔監獄釋放後,又奪走了他最後的“克隆人軍團”、革除了他白陽的居住權。
他走投無路,來到這裡。
卻又來到這裡,絕處逢生。
“深夜跟一個年長男性喝酒,喬霖知道了不會說些什麼嗎?”
柯西再一次確認黎沃是否意識模糊。果不其然,這小子睡眼惺忪,安靜極了。
柯西心想自己還真是墮落了,竟真的相同這名邊緣人聊些什麼。
白陽人卸下心防,說出了口:
“……革命派是個好地方,這裡,人很好。大家開朗熱情、團結包容,雖然一開始,也有排斥我的人,但都在慢慢接受我——我在這裡,像被當作一個真正的‘人’了。”
調酒師抽完最後一根煙草卷,拉滅了後場的燈光,只留了吧臺短短一排,他知趣地回了房間,把時間留給柯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