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麼樣子。你現在可是最大的了,這樣兒,給他們看見,丟不丟人?”
蛾子終於憋不住了,抱著鼠耳就開始嚎啕大哭,他斷斷續續道:
“費米……費米師兄,最後……他最後,是誰殺了他?師父……我去,去給他報仇……”
“沒人殺他,他吃飯不小心,給噎著氣管了。”鼠耳拍著他的背。
蛾子不信,他鼻涕全糊鼠耳肩上了,他重複道:
“我去、去給他……報仇……師父,你帶我走!”
“你再長大點兒吧,好好看著甲蟲他們,這就是你的任務了,其他甭想。”鼠耳緩聲說。
“那……師父,您,您會為費米師兄報仇的吧。”蛾子說。
“嗯。”鼠耳說。他抬起了眼睛,看向漆黑的前方,只覺燈光在頭頂閃爍,被燙著的飛蟲掉落在地,周圍臭氣彌漫,不見天光。
——十年前,身為鋁腦人的革命派成員鼠耳溜進白陽城內,表面做著小偷小摸的生意,實則暗中搜查著情報。他每天的生活枯燥而無味,唯一的興趣就是在噴泉池裡找各種貨幣——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叫“費米”的少年,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那人自稱跟蹤自己許久,羨慕自己嫻熟的手法,想要拜師學藝——但自己怎麼可能答應,聊不過三句,馬上就把他趕出門,讓他滾遠點以後別再來。
但這少年竟是頑固得要死,每天都來請求一次,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些白陽的好東西,天天跟上供似的交給自己,不過他都沒收就是了。他當時就想,一個小屁孩,哪兒那麼大能耐,他自己一個人混得好好地,沒必要當個拖油瓶。
然而一次竊取情報時,自己被紅外鐳射發現,一下子找不到房間裡的出口,這少年竟移開了一枚瓷磚,領著自己進了一條密道。
事後問他是怎麼找到的,他光明正大地說,自己把白陽城幾間大富豪的屋子早就探遍了,今天看他還沒出來,便想著是不是迷路雲雲,對著記路線的本子就把他帶出來唄。
費米說得輕而易舉,但鼠耳察覺到這孩子不簡單的記錄能力和認真態度——多年後他也才瞭解到,原來同身為鋁腦人的費米記憶力嚴重差於常人,需要花比普通人更多的時間記錄、背誦資訊。
漸漸的,少年費米的出現讓鼠耳的小棚裡變得有了活氣,生活也因他的闖入變得雞飛狗跳起來。他向薩福報告了費米的情況,薩福讓自己帶著他練一段時間。鼠耳便終於在一年後收他為徒,帶他出去歷練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桌“翻臉不認人”,“師徒”的名號雖有了,但確成了個刺頭,經常不聽自己的指令行動,一沖就是最前鋒,簡直是個不怕死的崽子。
不過鼠耳並不像薩福一樣一昧地管教,除了基礎技巧的傳授,只是任他沖,沖出事兒了嘲笑一般再跟他好好談談——他告訴費米,在前沖鋒並不意味著勇往直前、不顧四周,相反,周圍人事要看得更加仔細,你沖在前邊,遇見的人自然比後邊兒的多,這時你就要承擔起沖在前邊的責任,要率先去拯救那些等待被拯救的人。
幾年後,當他知道徒弟費米決定帶著新來的小孩黎沃沖鋒,當他知道他決定去紅燈區拯救名為“蘭晴”的女性,鼠耳便意識到——自己這個師父,應該做得還不錯。
後來費米等級提升了好幾個段,直接編入了薩福手下,他們師徒的聯系就少了。但鼠耳並不在意,相反,他更加洋洋得意。
一直都是的,親手教出來的費米一直都是自己的驕傲,雖然他不在自己手下了,但他只要一去革命派本部,就會不由自主趾高氣揚、抬頭挺胸——看看,這成為副手的費米,是老子教出來的徒弟!
當然,這邊的工作也不能耽誤,他找了不少沒有歸宿的孩子,把他們養在一起,希望能培養出像費米一樣優秀的人——這時的鼠耳意識到,自己偷偷摸摸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價值是什麼,他想,他是喜歡孩子們的。
這樣的“沾沾自喜”一直持續到費米死訊傳來,那天他喝了個混天黑地、不省人事,都快把眼淚流幹了,他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白陽城蒐集情報,還是孩子的徒弟們。
蛾子那句“為他報仇”,讓他心如刀割——當初,自己這一代加入了革命派,都無法推倒白陽的統治;時間再往後走,費米那一代也抵抗不了實力愈發強大的他們;再到現在黎沃這一代,年輕的生命還在浴血奮戰著。
硝煙彌漫,他不希望接下來蛾子這一代接過他們的老飯碗,繼續把腦袋掛在腰帶上,過著刀尖舔血的生活。越拖,反抗的勝利就越渺茫……黎沃,這個由薩福和費米帶出來的孩子,如今已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了,這個世界的所有罪惡,能在他手中終結嗎?
新的世界,新的天空,新的地面,又會在這個時代誕生嗎?
…………
鼠耳講完話回來,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凝視著灰藍色的塑膠棚。
他翻了個身,掏出跟煙草卷,含在唇間,沒有點燃,他摸了摸腹部的那塊腫瘤——這東西,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留在自己體內,不知何時回突然惡化。
他嘆了一口氣,一撮鼻子,幹脆不想這生生死死的事情了,想想明天,明天還要根據天牛給的地圖去城堡,必須休息好才行。
一切……都會……如意起來的。鼠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