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不說話,棕紅色的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隻眼。
黎沃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見盤裡飯菜未涼,又覺胃中尚空,便毫不客氣地端起飯碗,嘩啦嘩啦地吃起來,他先斬後奏、含糊不清地說:
“你不吃,我吃了啊。”
他瞥了還坐在地上的瑪格一眼,見血已經止住了,便嚥下一口米飯,將碗伸出去,竟還敢堂而皇之地感覺不捨,他說:
“吃不吃,給你留一半。”
瑪格緩緩抬起頭,眼睛裡都是血絲,她張開幹裂的嘴唇,用粗糲的嗓音說:
“你還真是……什麼都沒變。”
黎沃把這句話自動當成了“謝謝,我不吃,您吃吧,辛苦您了”,便跟個土匪似的,毫不客氣地扒起飯來,他說:
“什麼變不變的。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當人是青蛙啊,還能變態發育,過了七八年就連媽都認不出了。”
瑪格虛弱地笑了兩下,扶著床沿,坐回冰冷的床上,房間裡只開了小小一盞燈,熱季傍晚的微風透過排氣管道灌進來,但沒有帶來一點兒外界的陽光。
瑪格看看手腕上被纏好的布,看看在自己面前幹飯的黎沃,突然輕聲說:
“你不怕我嗎?”
黎沃哈哈大笑,他舔盡最後一粒米,將碗放到桌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說:
“怕?開玩笑,我小時候就不怕你,更別說現在,你一女流之輩,我有什麼好怕的。”
瑪格沉默須臾,道:“我在做什麼工作,我過著怎樣的生活,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但我不感興趣,”黎沃打了個飽嗝,他擺擺手,說,“俗話說,‘別人的事,關我屁事’嘛。”
“那就放我出去,你和那個女人,是不可能拯救我的。”瑪格沉下聲音說。
“哎,我和蘭晴不一樣,你知道的吧,以前的她跟你是一路人,所以現在的她要想拯救你、保護你什麼什麼,那情有可原,我也無可厚非,”黎沃看著瑪格深色的瞳孔,緩聲道,“但是,你現在跟白陽掛上了關系,還是這種不清不楚的産業,混進了我們革命派裡邊來,怎能說你想走就走?我要放了你,革命派因此一敗塗地,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嗎?”
“我想說的都說完了,對你們來說,也沒有利用價值了吧,”瑪格苦笑兩聲,她確實沒想到黎沃會這樣回答,便道,“留我一顆定時炸彈,不如早點把我解決,永除後患。”
黎沃聳聳肩:“那真是抱歉,我官沒能那麼大。我還有事兒,你要想吃飯,趴門口多叫喚幾嗓子就行,有人能聽見的。”
他端起託盤就想走,沒想到瑪格叫住了他:
“黎沃!我已經,無法離開紅燈區了!你們是不可能帶我離開的!”
黎沃背對她,邁出的腳收了回來,他凜下神色,說:“什麼意思。”
瑪格微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之前問話那個人,是你老師吧,我還有很多沒有告訴他。”
黎沃慢慢側過身,面色沉了下去——從看見瑪格割腕時手心就開始出汗,剛剛輕松、毫不在意的姿態,也只是裝出來的而已。他確實,確實有無窮無盡的問題想詢問瑪格,但他心裡明白,現在的狀況,還不適合剖心長聊——哪怕對方是六年前的摯友。
瑪格見他沒有出門,便長嘆了口氣,踩著兩條幹瘦的腿,搖搖晃晃走過去,身體似無骨般靠在椅子上,慢聲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從事這種惡心的工作嗎?因為我很喜歡。是的,黎沃,我很喜歡這個工作,你沒想到吧,以前的朋友竟會對這種東西死心塌地。”
“瑪格,你沒必要……”
“聽我說完,你很想知道我的想法吧,不用在我面前偽裝——我瞭解你,黎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