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陽人。
黎沃的第一意識跳了出來。
那人身材瘦小,但卻很有氣場,他戴著雙手套,身上白色的制服整潔利索,一雙棕色的帶扣長靴包裹著筆直的小腿。他將黎沃扶起來,擦去他臉上的黑水,從懷中拿出一瓶試劑,開啟蓋子放到黎沃的鼻下。
刺辣的薄荷香順著鼻孔鑽入大腦,黎沃瞬間清醒過來,眼角辣出了生理性淚水,薄荷香混著腐爛的惡臭,讓黎沃把早上吃的早飯吐了個幹幹淨淨,不過好歹偏過腦袋了,沒吐人家價值不菲的制服上。
他的視線最先聚焦到了死去的“魏賢”上,那人用平靜又熟悉的聲音告訴他:
“沒有危險了。”
沒有危險了?沒有魏賢了?黎沃不合時宜地在心裡說了個諧音,到底是哪個意思,他已經疲倦得不想思考了,只是感覺滿是諷刺。
來人遞給他一塊素布,他毫不客氣擦嘴擦鼻子擦眼睛,再塞回那人懷裡,搖搖晃晃站起身,扶著牆準備離去。
“這裡交給我就好,黎沃,”喬霖擋在他前面,抬起頭看他,但目光略有躲閃,“對不起,我來晚了。”
黎沃嗤笑一聲,冷漠地與他對視,淡聲說:
“白陽人,你來得不早不晚。”
喬霖的眼裡也有血絲,他看起來一天未打理的頭發亂糟糟的,雨水也在他的臉上盤橫,他說:“黎沃,我確實沒有一下子告訴你真相,這是因為我覺得我能私下處理好,我不想牽連……”
“不想牽連?這就是你的不想牽連?”黎沃心煩意亂,各種負面的情緒在心裡一鍋亂燉,他咬了咬後牙槽,說,“我的鄰居、我的朋友,還有明明毫無幹系的人,變成那樣的怪物,你覺得這是‘不想牽連’?!”
“事情出了差錯,一號實驗體沒能在艙裡消亡,但至少你沒事。”喬霖解釋道,但黎沃根本不想聽,他現在胸口中的悲傷已經化為了濃濃的憤怒,還有兩個“替代品”在邊緣城內逍遙,他決定自己一個人去解決掉。他邁腿大步向前走,同歲卻瘦小的喬霖在身後跟著跑,泥水濺上了喬霖的靴子,水珠隨著走動滑落下來。
“我驗證過了,實驗室內的所有生物體中,只有對應的你能開啟鋼球,你是最重要的那一個,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他人傷害你……黎沃!你好好聽我說,還有挽回的……”
“你知道你這句話有多令我厭惡嗎?”黎沃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喬霖的額頭撞到了他的下巴,“原來我他媽一直都沒事的原因,就是我能開你那破球啊?您在裝什麼偉大呢尊敬的白陽人?原來邊緣人在你們眼裡全都是天平上的砝碼,全他媽不是人!”
“你別沖動,先聽我說……”
“別跟著我!別跟著我,別跟著我……”黎沃的聲音漸弱,他哽咽了,短短幾個小時,小雨變中雨,中雨變大雨,少年就經歷了不解、後悔、歉意、恐懼、憤怒、羞恥、妒忌,他現在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最不想見的也是最想見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可是他卻要逃跑了,事情的突變讓他措手不及,內心的卑劣讓他飽受煎熬,他處在崩潰邊緣,黎沃最後幾乎用懇求的態度對他說,“求求你,別再奪走我身邊的人了……”
喬霖的腳步停下了,他站在大雨中,望著黎沃失魂落魄的背影,一夜沒睡、飽受精神折磨、不惜許下重諾求得脫身的十四歲白陽少年如此想:
我做錯了嗎?
而與此同時,薩福與幾位部下蹲守在巷子的出口處,這位“鋁腦萬事通”的店長手裡握著把跟喬霖一模一樣的白槍,子彈已經上膛了。
費米收起望遠鏡,頷首說:“黎沃走遠了。”
薩福這才把扳機扳回來,將槍栓回腰間,他笑了笑,說:“被這白陽的小子搶了主角,看來我的方案也不是十全十美啊。”
——這顆難得的棋子可不是那麼好到手的,如果等到黎沃就差一口氣時挺身而出,作為鋁腦人的老師將以“英雄”、“領導者”甚至“救命恩人”的形象烙印進他的腦海裡,被替換又被擊殺的“魏賢”可作為白陽“極惡”的教材,再臨門一腳——
薩福看向了被特製繩索綁住、倒在牆邊,不斷從人體化為黑霧體,又從黑霧體化為人體的兩只生物。
——再於黎沃面前,現場示範如何用這把槍殺死其中一隻,讓黎沃學會後親手殺死另外一隻,他便永遠不能回頭了。
只是……喬霖,那個小孩的突然出現打亂了計劃。
“叮咚”一聲,薩福的耳麥傳來一條訊息,店裡的監控員語速飛快地播報著最新的監控發現,薩福撓撓臉上的傷疤,露出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容。
“首領,我認為任務結束,應該收隊了。”費米說。
“不對,任務才剛剛開始。”薩福將目光投向黎沃離去的地方,沉聲說。
“可是……”
“把這個兩個人抓好了,我們還有另外的漏網之魚。”薩福說。
費米閉嘴不語,握緊了手中的繩子,看向那兩只生物,魏東與趙秀秀的扭曲黑霧臉讓他不忍直視。
驚雷響徹雲霄,電光霹靂之間,烏雲還在翻湧。
喬小少爺終於趕到了,但好像……遭到沃狗的“達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