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專門在時靜面前出櫃過,但也沒有刻意隱瞞。他見過秦煜父母之後的那個寒假,秦煜給他打來電話,他在時靜面前接起,甚至開了擴音。
秦煜不知道時靜在場,說出的話親密自然,一字一句都昭示著他們之間的關系。時初一邊應著,卻分了根神經給時靜,他在等她的反應。
然而這種關乎性取向和人生未來走向的大事,時靜依然沒有給他明顯的回應,她只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也什麼都沒說。
那時候時初想,自己對母親來說似乎確實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時靜此時的反應也依然與那時相差無幾,她偏過頭看了一眼時初,又把頭轉回去。
“是我的錯,他很好,可我總是不願意相信他。”時初也沒想等到時靜的回答,他自顧自地說著,“這對我打擊其實還蠻大的,雖然剛開始不願意承認。”
時初笑了下,繼續說:“後來,也就這一年吧,我感覺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老覺得沒人會喜歡我,但慢慢才知道,是我不願意接納別人。”
和自己的父母聊起感情生活畢竟還是讓人不太自在的一件事,況且時初和時靜的相處模式也不像是能聊起這些話題的樣子。
時初只是瞬間的觸景生情,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時靜卻不知道是聽了哪一句話,在時初為她開啟餐廳的門時,她低聲說:“不要這麼覺得。”
這次回來的時間果然夠長,時初計劃等大年初五再回去,在這之前,他大部分時間放在了找房子上。
剛開始他會問時靜有沒有什麼要求,過了兩天,時初就主動問時靜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看房子。
只要距離不是太遠,時靜會答應。
時初覺得他和母親之間的關繫好像緩和了一些。
這個城市沒有時靜的親戚,她平時也不怎麼結交好友,大年三十的晚上,時初做了一桌菜,和時靜兩個人安安靜靜吃完。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開啟電視,問時靜要不要看春晚。時靜已經走到房門前了,聽到這句話猶豫了一下,又過來坐在沙發上。
電視所有臺都在轉播春晚,時初隨便點開一個,花花綠綠奼紫嫣紅的高鮮豔度畫面頓時映入眼簾。
他很久沒看過春晚了,不知道現在的風格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節目其實沒什麼好看的,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著重宣揚的主題,但時初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沒再感受過這種和家人在一起看春晚的氛圍,明明這段時間可以用來看文獻寫論文,他也沒將視線從電視上離開。
中途演到一個闔家歡樂主題的小品,時初盯著電視的目光沒動,卻對時靜講:“媽,我和向德光不一樣,你不要討厭我。”
這個城市不算大,賭博還欠了錢的人並不難找。時初沒要幾天,就知道了向德光常去的幾個地下賭場。
他本來打算等房子看好後再去蹲點試試能不能碰到向德光,沒想到他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淩晨兩點,整棟樓的聲控燈都在猛烈的砸門聲中亮起。時初還沒睡,電腦螢幕熒熒的亮光下,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一把拉開了臥室門。
時靜的門在同時間開啟,兩個人對視一眼,時靜首先開口:“你不要出去。”
她也沒有開門的打算,而是去廚房找來一根木樁,想要抵在門後。
這在時初看來完全是徒勞的抵抗,他上前按住時靜的手:“我是個成年人,就算動起手來,向德光不一定打得過我。媽,我來解決,你回房間。
每個人不管年齡多大,在父母眼中似乎總是孩子——這句話,也就是現在,時初才有了蜻蜓點水般的一點體會。因為時靜依然固執地不願意讓他與向德光有任何接觸。
沒再做反複的拉扯,時初在說話間已經開啟了手機錄影功能,然後趁時靜沒注意繞過她,開啟門邁出去,又迅速將反應過來想要上前阻止的時靜關在門後,順手用鑰匙反鎖了。
——慶幸。
這是時初看見面前這個男人時的第一反應,他手上提著一把西瓜刀,這是在將證據交給警方時更有力的犯罪證明。
很久沒見了,如果在大街上擦肩而過,時初不會認出來這是向德光。
在他的記憶中,最初的向德光應該是高大偉岸的,那時候他還勉強稱得上是個好爸爸。在他第一次將拳頭施加在家人身上後,他的面孔就開始逐漸扭曲,成了兇神惡煞的模樣。
那時候時初還太小,面對這個比他高不少的成年男人,心裡總還是存著一絲戒畏。然而現在再看,他一米八幾的個頭依然不變,但已經有了些微的佝僂,臉上多了些皺紋,即使提著刀,時初的心態也已經與小時候不一樣了。
還不都是肉體凡身,有什麼好怕的。
向德光似乎沒料到有人出來,他上下打量著時初,突然咧嘴一笑:“兒子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