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說話一向不客氣，時初早就習慣了。此時明明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心間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地漲上來點兒苦澀。這幾天都是這樣，跟夜間的潮水似的，一會兒覺得往前看，從此就是新生活，一會兒又期待秦煜能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樣再來找他，反反複複。
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清究竟想要什麼，於是只能無意義地重複一句：“嗯，挺好的。”
和老楊一頓飯吃到晚上十一點，從桌前起身的時候他還在問時初要不要再去喝點兒酒。
老楊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時初知道他對半夜喝酒這種事情興趣不大，多半是怕自己難受才這麼說，於是很真誠地對他笑了笑，說不用。
“行吧。”老楊也不勸，一邊穿外套一邊問時初接下來的打算。
“他還有些東西在我這，還有一些要算清楚的事情...把這些處理完，專心做手頭的實驗，盡量在年前把論文投出去。然後考慮下出國交流的事情，可以的話來年三月就過去了。”
說得井井有條，實際上每件事情都有一個前提：如果秦煜真的不再回頭的話。
時初看著老楊結賬的背影，嘆了口氣，即使他一再反複跟自己說沒有什麼大不了，但他沒法騙自己——他還是會偶爾地想，秦煜會不會再像以往很多次那樣，突然出現在他寢室的門口。
老楊結完賬，突然想起什麼，站在櫃臺處朝時初招手：“別傻站著，快過來，我昨天辦了個新的手機號，你存一下。”
聞言，時初開啟手機，剛想輸入數字，就想起今天老楊給他打電話好像用的就是新號碼。於是他將手機頁面調回了通話記錄，想直接找到那個號碼新增聯系人。
沒注意力道，手指在螢幕上劃過了頭，通話記錄被拉到了他聽見實驗樓失火而匆忙出門的那天。
那天的通話記錄除了最初接到江浩言的電話外，其餘都是秦煜打來的，他那天出門急，這些電話都沒接到，因此所有的記錄都顯示為紅色的未接狀態。
之前沒注意過，此時他不經意的一瞥，突然看見了其中一條秦煜打來電話被接通了。“apri秦煜”的字樣下另寫著一行灰色的小字——呼入2分27秒。
他迅速在腦海中搜尋了一圈，並沒有想到接過秦煜電話這回事，他第一反應是，也許那天手機放在口袋中被誤觸了接聽鍵。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他自己推翻，在記錄右邊，顯示著通話時間，那天晚上八點十二分。
其他事情也許想不起來了，但他清楚記得，他手機裡定著一個七點的鬧鐘，那天鬧鐘響後，他關閉了順手將手機放在了某個實驗臺上。
按理來說，這個電話不應該被接通的。
其實不算什麼事，可能是別人看他手機一直響順手幫他接了，但時初心中還是隱隱覺得不對——也許現在有關秦煜的一切細枝末節都讓他草木皆兵。
老楊還在問他怎麼又愣著了，他卻在腦海中迅速搭建著那天八點鐘左右實驗室內的場景。
被燒黑的鐵架、紙質資料燃燒後的餘燼、走動的人影、嘈雜的聲音......
在全心做一件事情時他對時間的感知一向是失效的，但實驗室裡一個師弟說的話突然像被突然按下暫停鍵，停在了他的腦海中間。
是在他和師弟一起將一個大型儀器往樓道搬運的過程中，師弟小聲抱怨了一句，要不是這件事，他現在應該正在寢室開啟某個遊戲比賽的直播。
時初將頁面轉到搜尋頁面，輸入那個比賽的名字，彈出來的頁面顯示它的直播時間正好是八點。
這樣一來，時初對當時哪些人還在實驗室內就有了個大致的範圍，除去那些和他關系不熟，一般不會輕易動他手機的人，剩下的有可能幫他接電話的人，不過兩三個。
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始排查，等想完了這一切他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抬頭看著靠在櫃臺上滿臉無奈的老楊。
“不好意思，想到一些事。”時初走上前去，把老楊新的號碼存進手機，有些糾結地跟他講，“你說我至不至於為了點小事疑神疑鬼？”
老楊打了個呵欠：“我怎麼知道至不至於，看你自己。”
秦煜那天的反應確實讓他有些措不及防，即使他並不覺得一通電話會和這件事有什麼直接的關系，可是他在找不到其他原因的情況下，他下意識想要抓住一切蛛絲馬跡。
不管怎麼樣，如果這真的和秦煜突如其來的提分手有關系，至少，至少得讓他知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