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tyetop >
sty1nove.k"
dataads297"
dataadforat="auto"
datafuidthresponsive="true"><ins>
嫡子,現在我們可以直接稱之為南夏先帝懷宗皇帝之子張邇雅,此時正在南夏宮廷的花園廊亭旁。一些柳樹在水邊生長,枝條隨風輕搖,似乎正與水中游魚點頭私語。張邇雅折了一條柳枝,掐開一段,柳枝的內層被取出來,放在口邊一吹,就成了個哨子。哨音悠揚,彷彿一隻鳥兒,能飛到樹梢,甚至飛過宮牆。
去年他剛剛隨聶先生偷跑出南夏皇城,路上捉過蝴蝶,撿過河蚌,摘過野花,也曾在星光下策馬穿過綠油油的原野。聶先生講給他無數的故事,有些是真,有些也許是假;也教會了他怎麼用柳枝做哨,有些成功,也有些發不出聲。他當時快活至極,為能暫時離開嚴厲的父皇、在廣闊田地裡玩耍而高興,沒有想過自己再回到皇城時,要做的任務是為已經死去的父皇扶棺。
皇城還是南夏的皇城,宮殿裡的血跡擦得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夏天百花盛放,草木繁茂,花園裡美景如畫,夜晚時分,明月高懸,鳥鳴啁啾,跟過去並沒有什麼兩樣。
張邇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引來宮人的驚呼。
他病了一場。本來他這一年鍛煉得不錯,身體比同齡人還要結實一些;但病來如山倒,等到他從多日昏沉中醒過來,看到熟悉的太醫令坐在自己身邊,老人臉上有一種憐憫的傷感。
張邇雅愣愣地看著他。他沙啞道:是假的嗎?
太醫令道:是真的。
張邇雅掙紮著坐起身,怒吼道:你在騙我!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都——
太醫令站起身來。這位老人姿態恭順地行禮,低聲道:老朽是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墳墓的人,沒有說謊的理由。若是老朽這條命可以換回年輕人的命,願引頸就死,也算是報答了君恩。
張邇雅指著他,厲聲道:你死了又有什麼用?!我難道不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我難道不明白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整個南夏都在服喪,官員們每隔七天都過去朝堂上痛哭,皇城不允許百姓在此期間婚嫁,山嶺使僱傭幾千名石匠,這些——都是做戲!
他怒吼道:這一切結束後,你們依然是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你們飲酒作樂,就好像一切都可以翻過一頁——
太醫令道:天子駕崩,並不是一件輕易就會消散的悲傷之事。
張邇雅的聲音已經吼得啞了,此時嘶聲力竭道:對你們來說是什麼天子,是什麼皇帝,對我來說,是我的父親!我父親死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
他此時終於哭了出來,一時間再也無法說出半句話來。太醫令行禮而後退,留給這孩子空間和時間。這幾日來他一直擔憂著張邇雅的狀態,此時終於能哭出來,應該就不至於心鬱嘔血。
剩下的,仍是要交給時間。
他叮囑宮人之後,如往常一樣再來到養心殿。南夏的新皇帝這段時間散朝後,幾乎都在養心殿批閱;那位新任的太傅韓先生,也必然陪伴其左右。
韓太傅本姓似乎並不是韓,但他一路護送張邇雅回到京城,聽說在嫡子離開京城的一年裡始終以先生身份教導他,故而不是外人,並不需要避諱什麼。
太醫令求見後,來到殿中。太傅抬頭看見他,不由得問道:今日還好嗎?
太醫令向皇帝和太傅行禮,低聲道:殿下仍是傷心不已,但已經很疲倦,哭累了,也許就會睡一覺。
皇帝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若是能在粥裡加些安神助眠的藥,也該適當加一些了。
太醫令垂目道:臣已經按陛下吩咐,安排好了禦膳房。
皇帝凝視著這個老人,道:你不願看著我嗎?
太醫令顫了顫,道:臣不敢。
皇帝:並不是每一個知道舊事的人,朕都要殺掉。當年你聽從於張君的命令,盡職盡責;如今你聽從於我的要求,未嘗不是兢兢業業。臣子有臣子的難處,君王有君王的考量,這一個月來朕殺的不過是一位親王,兩三名反臣,四五位多嘴的宮人罷了。南夏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朕又豈是不分輕重的?
太醫令跪了下去。這位皇帝言語裡越是顯得寬和無奈,他脊背上越是流出了汗,此刻叩首顫聲道:臣……臣……
皇帝走下臺階,到他身邊,將老人扶起,道:太醫令不必擔憂。您的子女,朕也已經安排了職務,未來皆是南夏棟梁。
太醫令說不出話,幾乎是失魂落魄中謝了聖恩,蹣跚而去。韓太傅——其實就是韋鵬——看在眼裡,不由得嘆了口氣。
太醫令年紀畢竟大了,您若是隔三差五就這麼威嚇他,再過段時間就要被您折騰病了。韋鵬嘆道,您肩傷尚未痊癒,還得指望這些太醫治療;若是太醫令一時間想不開,魚死網破給您傷藥裡加些猛料,到頭來還不是您自己遭殃?
聶先生:朕平日就是這麼說話的,你們受得了,他就受不了了?
韋鵬掏出一樣東西來,緩緩道:臣今日正有一道請辭的劄子……
——你敢!!聶先生憤怒地轉過頭,大步走回韋鵬身前,將那張劄子一把奪過撕成了兩半,拍在桌案上,怒道:你活著,便要為朕工作;你死了,便要為朕陪葬!!
韋鵬一時無語,心說杜漸啊杜漸,我的好夥計,你把我坑慘了。本來誅殺張君接手南夏,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你看見主君臨陣遲疑,有養虎為患之意,當場殺了猛虎以絕後患,這是好事;但你緊接著一劍捅了主君然後跑路又算什麼?如今陛下脾氣暴躁至極,比往日難伺候百倍,你是要負主要責任的。
他思慮至此,試探道:臣乃文官,氣力不濟,年邁力衰,難以為陛下分憂解難;仍想杜漸罪人,雖忤逆陛下,但如今所佔之地,正處於南夏和晟國之間,無論有意還是無意,杜漸此舉保護陛下免受璟帝征伐侵擾,為陛下守了邊境。他雖自立為王,卻沒有自立新國,臣想,陛下不如順水推舟,將他所立“端王”稱號賞賜過去,他必然感激涕零,戴罪立功……
聶先生冷笑一聲。他何嘗不知道杜漸對自己的保護,這位將軍殺了張君之後離開南夏,佔領的地盤乃是原本的南夏和晟國邊境地帶,再加上原汝西王封地,以及剛剛打下來的北國三座城邦。這就保證了東面的聶璟雖然對四王爺突然攻下南夏並稱帝極為憤怒,卻無法繞過杜漸直接打過來。而杜漸作為原本晟國名將,麾下士兵眾多,如今接管了璟帝交給四王爺的20萬士兵之後,在武力上更是有相當大的威懾力,對聶璟本人也是一種打擊。聶璟不能輕舉妄動,便留給了南夏新朝廷休養生息的時間,也給了聶先生自己鞏固帝位的時間。
但這仍然化解不了聶先生心中的恨意。他用了那麼多年時間,克服了那麼多困難,被從帝位扯入深淵,然後再想盡一切辦法掙紮著爬出來,不是為了在俘虜張君之後,看著他在自己懷裡被另一個人所殺,幾乎是從容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