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了些惡劣的念頭,於是又道,你應該蒐集一些,然後等有一日集得多了,去送給你的父皇。
嫡子茫然地點了點頭,走回來,道,聶先生這幾天心情不太好嗎?
他身邊這個成年人最近不太對勁,焦躁而易怒。
聶先生不置可否,將嫡子抱起放在馬上,自己則是步行,牽著韁繩走向下一個村鎮。
他定下住處後,仍是首先打聽哪裡有可以治外傷的大夫。然而店裡夥計的說法仍和前幾個鎮子一樣,說上面下了命令,城裡的郎中大夫,包括藥店的跑堂夥計,這幾日都得去軍營待命,治療軍中士兵。如果有隱瞞不去的,全家都會掉腦袋。
這顯然又是某位將軍的授命了。
這時候如果回頭折返,回到張君的國家管轄下的城市,便不會有這種問題。然而已經走到這種地步,因為這種事便回頭,哪怕是踏回一步,也讓人極不痛快。
藥鋪走不通,那就去鐵匠鋪。聶先生來到其中一家店裡,問道,有沒有方便出售的烙鐵。
店中此時還有另一個人,聽到他聲音後渾身一震,抬起頭道,您要是需要,我家裡還有一些,比店裡要更便宜。
聶先生也認出了對方,點了點頭:如此更好。
他們離開鐵匠鋪,跟著對方來到另一個僻靜的宅院。進入門,裡面還有兩進的院子。嫡子覺得有些怪異,緊緊抓著聶先生袖子,道,我們來這兒做什麼?
這位朋友請我們吃飯。聶先生道,今晚上如果夜深,就在這兒住一晚。
嫡子:我不喜歡這兒。
聶先生:好,明早就走。
嫡子這才勉強同意。晚上,這位朋友果然提供了很不錯的食物,席間還並不忘記嫡子的存在,問了問他是哪年哪月出生。
嫡子不過是三歲多的年紀,吃飽不久就犯困。他終於睡下後,屋內的另外兩人交代隨從好好照看,然後來到另一間屋裡。
年輕人當即跪了下來。
四皇子顫聲道:父皇……
聶先生:——誰通知的你?
四皇子道,杜將軍一面之後,立刻安排親信隨從,連夜到百裡外的封地求見自己。隨從附上了信物,說內廷監視將軍甚嚴,他暫時就不與陛下見面了;並說將軍自知罪不可赦,特意斬了他自己的兩根手指,隨信一併送到。
聶先生愣了一會,定了定神。
四皇子又道:父皇若是不放心,兒臣給您治傷,然後立即回封地便是了。
聶先生皺眉不語。他的兒子中,四子武藝一般,才華也不出眾,性格軟弱,向來不受寵愛,所以才會被自己早早外封,眼不見心為淨。然而如今在他困難之時首先趕來的便是四子,再趕走回去,實在難以開口。
你……不錯。這位皇帝很少誇贊四子,如今開口時竟然覺得有些生澀。他說道,朕中箭已經第五天,本來想著取出後沒有藥便用烙鐵燒上,你能來,朕輕松不少,怎麼會趕你走。
四子眼眶一紅,哽咽道,全憑父皇信任。
他安排好隨從盯緊外圍,回屋將各類藥物在桌上一一擺好,備了一些幹淨的軟布。回頭時,皇帝脫了上衣,在床榻邊坐著。
傷處邊緣已經長合了一些。剛切進去,皇帝便猛地一震。四皇子立刻按住他,道:這絕不能停,後面父皇要殺要剮,兒臣也認了!
切開面板,切進肌理,然後就觸碰到蟄伏在裡面的箭矢。皇帝在床榻上掙紮地更厲害,四皇子伏在他身上,刀尖刺入,箭矢被他一挑,往外滑動了一截,然而身體吃痛,流血之際,血肉反而將箭矢絞得更緊。
四皇子也不由得開始流汗。他低聲道,冒犯了,然後猛地拽了一截軟布塞到皇帝口中,壓住他的肩膀,手指從傷處擠進去。
這顯然給了對方過強的刺激。四皇子竭力壓著他。血肉正痙攣著包裹著他的手指,他掐住箭矢的稜角,立刻拽了出來。
皇帝的上半身驟然弓起,如同被猛烈地抽了一鞭。四皇子將箭矢丟到一邊,立刻在傷處撒上藥,緊緊纏上布,心跳如擂鼓。他看向自己父皇,後者已經從剛才猛烈的痙攣裡落了回來,雙目翻白,卻是已經痛得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