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者,白首偕老能有幾?他總是不問她的意見,暗自運籌帷幄,安排好一切,只等她來遷就。可倘若她從未愛過他,他憑什麼奢求她遷就?
他從前太自負了,自負地以為,她不會逃,不會舍棄他。直到現在,他才開始慌亂,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難過道:“婉兒,我們做了五年夫妻,五年,你怎忍心如此傷我?論權勢,地位,他強過我嗎,難道這些年,你對我從未有過半分真心?”
“真心?”白婉坐起身,視線劃過自己肌膚上遍佈的紅痕,驀然自嘲一笑。
他似乎忘了,當初她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和離的時候,也如此問過他。他當時多絕情啊,巍然如陰暗的山巒,良久,才吝嗇地賞賜她“當然”二字。
現在,她只想把那兩個字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當然。”頓了頓,她又道,“我喜歡的人,縱然不如你權勢煊赫,金銀滿鬥,可我喜歡。”
陸松節愈加痛苦,摁著自己逐漸渾噩的頭,眼前陣陣暈眩,幾乎要昏厥過去。
他錯亂地繫上自己的襴衫。
他忽然發現,即便他現在能在軀體上予以她懲罰,心底仍舊空落落的,什麼也沒得到,或者,他得到的只有白婉的厭惡,與日俱增的厭惡。
他看著白婉也一點點穿好外襖,唇吻翕合,很想再與她說些什麼,可他說不出口。他的思緒混亂,理不清,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不禁站起身,想要離開這裡。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跪在了地上。
白婉心中一動,喚他,卻得不到他的回應。她知他舊傷未愈,擔心他舊疾複發,跑到近前看他的情況,卻見他的手緩慢掩住了前額,潰敗地躬下身。
“婉兒,為什麼?”他的頭沉沉地埋在這個姿勢後,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聲音裡有微的哭腔,“為什麼會是這樣,婉兒,你不知我如何愛過你嗎?……”
他騙過她許多次,總是笑意盈面,溫聲如玉地騙。
這樣的情況,白婉亦是第一次經歷,足下彷彿忽然生出許多藤蔓,牽絆住她,讓她一時動彈不得。
他埋頭顫慄著,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應,只重複地呢喃。
“婉兒,你是我的妻子,是與我拜過天地與高堂的妻子,與我歡愛的時候,真的能對著我的臉,幻想與別人做嗎?……”
俄而,他又似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仰起臉問她,“婉兒,不如我們要個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知道,自己的心向著誰了。”
他的眼眶微紅,蒼白的容顏被燭光映照出些許暖意,破碎而綺麗。
白婉終於真切地體會到了他的悲傷,幾乎要被他征服。可她掐了掐手心,只覺他們現在都不夠冷靜,抿了下唇,沒有回應他。
他也許忘了,她曾經那麼期待懷上他的孩子,可他揹著她給她下藥,企圖操控她生孕的日子。
一想到那件事,她就如被滾燙的熱油滴了一下,燙得清醒起來。
“陸松節,放下你的不甘吧,有了孩子,只會讓你我更加不堪。我也求求你放過蕭郎。他這些年為朝廷浴血殺敵,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事,希望你不要挾私報複他。”
“不會的,婉兒,你相信我,有了孩子,你就會明白自己愛誰了。”陸松節卻不再聽她的話,又起身橫抱她,彷彿找到了什麼主心骨。
他原來覺得孩子會牽絆白婉,讓她不甘和離。現在恨不能她即刻為他生下孩子,從此呆在他身邊,再也不去思念別人。
“婉兒乖,等將來你懷了孩子,我保證不殺蕭於鵠。”陸松節手撫上白婉逐漸蒼白的臉,誠懇希冀道,“他是我大靖朝的良將,你也不想看他被貶到偏遠之地戍邊,鬱郁不得志吧?不想他終日南北奔波,死在沙場,再回不了盛京吧?更不想他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含恨而終吧?……只要你懷上我們的孩子,我可以極力提拔他,讓他大展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