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你怎麼做了?”
季臨川嗤笑一聲,可能也覺得自己這樣太傻:“我讓老師幫我介紹,去給研究院幫忙,和他們一起種,我想我多種一些,你就能多分到幾根。”
“嗯嗚……”祝星言嘴巴一抿又要哭,抖著耳朵抽抽了一下:“你怎麼這麼傻啊,國內國外那麼多大熊貓,你要種多少才能把平均數提上去?如果我分不到怎麼辦啊?”
“分不到就分不到了,說到底就是一根筍,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他從不在意自己的付出,就是隨風揚了都無所謂,也很少為自己爭取什麼,因為被拋棄過太多次了。
祝星言見不得他這樣,哽咽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有一年、有一年天氣並不暖和,國內春山筍的産量也不高,但我分到了十一根。”
季臨川笑起來,“看來也不是全然無用,多給過你一根都是我賺了。”
小熊扁著嘴巴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縮回來趴在他腹肌上,很小聲地囁嚅了一句:“我也給你種過竹子的。”
“嗯?”
“結婚那天晚上,桌子上的,用絲帶紮著的一小捆,是我自己種的,是給你的……聘禮。”
最後兩個字聲音小到聽不見,落在季臨川耳中卻如一聲雷,他猛地低下頭來,雙目瞪得極大:“給我的聘禮?”
“對呀,我種了兩大捆呢,用了很長時間。”
季臨川深吸一口氣,眼中滿是懊惱,萬幸自己把那捆竹子收得好好的,沒有扔掉:“那怎麼只給我一捆?兩邊一邊留一捆?是什麼習俗嗎?”
小熊清了清嗓子:“那倒不是,是我看著竹子的時候有點餓,就……吃了一捆。”
季臨川直笑,抬手在他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這捆不許吃了,我得留著。”
祝星言自然說好,用頭頂著他往床上推,頂得他躺下後自己就趴人胸口,舉起一隻爪子道:“報告!有事要和組織坦白。”
“批準了,說吧。”
小胖熊乖乖地仰起頭,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眼巴巴望著他,像只犯錯的小狗。
“其實你不在的這幾年,我有認識一個新朋友。”
季臨川挑眉:“又是什麼品種的毛茸茸?”
“嘻嘻,不是毛茸茸。”
小熊跑下床,從床頭櫃最後一個格子裡翻出一本厚相簿,翻了幾頁才找到一張照片,拿回來給他看。
照片拍的是夜裡花園的鞦韆,個頭比現在還要小的一隻熊貓四腳朝天在上面仰躺著,成群結隊的螢火蟲繞著他飛舞流連,其中一隻蟲的光色有些奇怪,粉中透紫,因為曝光過度看不清模樣。
“其實仔細想,我不怕昆蟲好像就是因為它。”祝星言指著照片裡粉色的螢火蟲,“它是一隻普通的小蟲子,不能化成人形,或許在鞦韆底下安了家,所以我去蕩鞦韆的時候它偶爾會飛出來陪我,我們一起做了很多事……”
季臨川從看到這張照片起就再沒作聲,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無聲地聚焦在照片上,直到祝星言七零八碎地說完良久,才開口問了一句:“你說的朋友,就是它?”
“對啊。”
“為什麼會把一隻蟲子當朋友?”
“嗯?”這問題問得奇怪,甚至尖銳到讓祝星言不太舒服,但他還是老實說:“雖然它就是一隻小蟲子,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但每次對我來說都意義重大。”
季臨川:“比如?”
他的冷漠讓祝星言無措,沉默兩秒,在他胸口坐起來,認真地給他講屬於這只小蟲子的故事。
“每一個生命的故事都不應該被忘記。”祝星言說。
第一次見面是在他剛學會化成人形不久,懵懂的小男孩兒還無法自如應對人形和動物體的不同所帶來的不便,偏偏爸媽那段時間最忙,哥哥又在國外集訓。
成長的煩惱無處訴說,他就坐在鞦韆上自言自語,螢火蟲就是那時出現的。
它像一片盛滿粉色珍珠的單片貝殼,從空中飄過來,落到鞦韆的繩結上。花園的燈昏暗,螢火蟲的光又太刺眼,所以祝星言看不清它的輪廓,只把它當成自己陌生的,也是唯一的聽眾。
小熊說自己的嗓音粗啞,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好看,一遍又一遍地在花園裡練習,不知是不是巧合,螢火蟲飛起時總是會觸碰到他的喉嚨和腿,好像在指導他的動作,又像在陪他跳舞。
第二次見面,是幾年之後,祝星言重病的第二年,他那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醫院,即便偶爾回家幾次也是堪堪維持的小熊形態。
病痛把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郁寡歡,毛紮紮的微笑唇總是下垂的,再也提不起一絲精氣神。
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刻,他都曾走到花園裡,捏著一粒能讓自己永遠睡過去的小藥丸,掙紮著想:放棄吧……
放棄了就不會疼了,放棄了就不會害怕了,放棄了哥哥和媽媽也就不會再被他的病吊著精神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