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猶豫,但最後仍答道:“好的。”接著從自己小時候擅長哪些事情、怎麼成長開始,然後說到如何憧憬國三時遇到的香織學姐。接著,在練習賽後,黑巖選手對我說了什麼,而我又是怎麼處理、當時心想要怎麼做。我向早苗學姐吐露了這一切。
早苗學姐邊“嗯、嗯”地點頭,有時皺起眉頭,將我的話全聽了進去。為什麼會想要對早苗學姐說這麼多呢,這我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大致說完後,早苗學姐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接著彷彿道歉似地低下頭。
“聽我說,美緒……我完全沒有想袒護或是替她辯解的打算。但是,我想……伶那她應該不是出於那個意思而對美緒說那些的。”
“喀噠!”某種東西發出聲響,彷彿要崩壞一般——“因為,伶那對原創的堅持比別人更多,像是個性或獨創性,她是會對那方面傾注所有精力的人。所以……在那次練習裡,她覺得美緒的劍風和磯山同學的有些像……這不是客套話或什麼,伶那是真的在稱贊美緒喔。她一直告訴我說,那女生很不錯,會有成長。這是真的喔。”
對於這段話,我先是低下了頭。
“嗯……我想就是因為這樣吧。因為是自己期待的後輩,才會希望你能更具獨創性。她希望你不要光是模仿磯山同學,而是快點變成名為田原美緒的原創品……這其實是伶那的自私,真的是很多管閑事呢。因為美緒打一開始,就一直是美緒。”
我用力地搖頭。
“……不對,我是香織學姐的複製品,而且還是粗製濫造、劣化的複製品……沒錯,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個只會模仿別人的人啊。”
這次換早苗學姐否定地搖頭。
“才不是。因為在我看來,美緒和磯山同學的劍道並沒有那麼相似。我想沒有什麼伶那看穿了磯山同學的弱點,或美緒是弱點的參考資料那回事。一直在近處看著的我所說的,是不會有錯的。那個該說是她特有的動搖手法吧,表面話……這樣講可能不太對,但我想應該是那樣子。她啊,就是會立刻說出那種話的人。真的,明明是劍道家,但不知該說她嘴巴很壞,還是很懂得講話,而且她又很喜歡耍計謀……雖然不是壞人,但是隻要和勝負或是敵我扯上關系,她就真的會做出讓人不敢置信的事。”
就算突然揭露了這些事,這份內心的芥蒂也沒辦法輕易被消除。
“就算那樣,我……果然還是複制人。沒有香織學姐這種範本,任何事情都會變得亂七八糟、沒有頭緒……”
早苗學姐低下頭看我。
“我覺得這也不對。美緒,你知道守破離嗎?”
啊?
“ㄕㄡvㄆㄜˋ,ㄌ一ˊ……?”
“守護的‘守’,打破的‘破’,離開的‘離’。寫成‘守破離’。”
啊啊。
“……是說寫在比賽掛布上的那個?”
“嗯,就是那個。你知道意思嗎?”
“不清楚。”我搖搖頭。或許曾經聽過,但我沒有印象。
“是嗎……我最近很喜歡這方面的東西,所以查了許多……首先,是守。這是指遵守師父或流派的教導,徹底遵守。這是當然了……但是,學會那些教導後,就換成嘗試其他流派的技巧,或是自己想的做法。簡單來說,就是要打破一開始的教導。這就是破……打破,這種說法可能讓人聽了不舒服,但以好的意思來說,就是試著偏移。而當那成形之後,最後就是創造出自己的原創性,從原本的師父或流派離開。這就是,離……這三個字,是在表現那修習的過程。”
啊,是這樣啊。
“不過,你仔細想一下。要是算入劍術的時代,日本的劍之歷史可是有好幾百年喔。明明有那麼長的歷史,但是所謂現代劍道的最新型態才成形短短幾年……以美緒來說,不過學了十年多一點,就要做出原創……根本不可能輕易達成吧?我們才十幾歲啊。那樣說來,還是當複製品也是理所當然的羅。我反而覺得光是能馬上模仿他人這一點,美緒就真的很厲害,擁有很棒的才能喔。我真的很羨慕你喔。”
我從來沒想過,居然會被早苗學姐這麼說。總覺得,完全不曉得該回些什麼才好。
“我啊,以前曾經被河合學姐這麼說過。就連那麼強的磯山學姐,當時是王牌的村濱學姐,當然還有河合學姐,大家都會動搖、會迷惘。接著,她又說……小柴老師也是在許多煩惱和苦頭下教導我們的。所以……沒關系。美緒,你也不必那麼焦急。”
我心想,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像是面臨校際賽的緊張感,或是覺得必須拉拔學妹的責任感等等,那些全都快要一個個碎裂、松脫、掉落。我好想“啊啊——!”大喊,然後當場跪地、雙手撐在地面,大哭一場——自己彷彿就要陷入那種心情裡,說真的,非常可怕。
但是,在這時候,這個人總會溫柔地對我笑。
“……什麼嘛,這些話其實沒有必要對美緒說吧,因為美緒已經做到守破離了嘛。”
“咦……”
早苗學姐做出略為斜向構持竹劍的動作。
“剛才練習裡的那個,是平正眼吧?你在校際賽也有用吧……說真的,那很難對付。因為眼睛的地方有劍尖非常礙事。要是被那樣比著,就會只想要先撥開呢。果然,當我想要撥開時,美緒就馬上把劍抽回去,用了擊手呢。我不就是因為那樣被拿走一支嘛……確實有成形,有種那是美緒原創的感覺,完全不是磯山同學的複製品。美緒……果然就是美緒啊。”
我非常清楚早苗學姐的溫柔之處,但卻也因此無法坦然地點頭。我總往壞的地方想,這根本是安慰吧?根本是同情吧?我也非常討厭這樣的自己。
早苗學姐說:“差不多該回去了呢。”便走去拿放在道場一角的托特包。我的手仍提著竹劍袋,愣愣地用眼睛追逐她的背影。
早苗學姐轉身後發出一聲:“啊!”並稍微往上看。
“今年校際賽是哪一天?”
我看著立在窗邊的白板,念出預計是八月上旬。早苗學姐喃喃念著:“是嗎,剛好啊。”一面走向出口方向。
嗯?什麼東西剛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