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回家,只是想要娘親。
蘇芷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她無能,她沒用,她做不好任何事。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娘子,她想依偎母親身前,她想和母親訴苦、討糖吃。
蘇芷癟了癟嘴,頭一次哭得這樣狼狽。
她想,京城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她沒了母親,現在連沈寒山也丟了。
至少她還有荔枝,她可以騎馬出皇城,可以遠走高飛,可以遠離朝堂……再也、再也不要回來了。
酒肆上還有一盞燃著燭火的燈搖搖晃晃,它照著蘇芷,灑下暖黃色的微芒。
寂寞、悽愴、可悲。
蘇芷抱著膝骨,遲遲不肯展開那封信來看。
她等到快要睡著,等到疾風也離開了,他要先去尋義妹謝鸞。
蘇芷孤苦無依,又是一個人了。
直到很久以後,她的目之所及之處,出現了一雙鞋履,衣下擺是織金纏枝花紋,那樣愛俏,和沈寒山好像。
蘇芷淚眼朦朧地抬頭,入目,是她心心念唸的郎君沈寒山。
“你怎麼來了?”她問。
沈寒山蹲下身,輕柔地抬袖,為她掖去眼淚:“揹著我哭麼?”
蘇芷納悶:“你不該去找你的表妹嗎?”
“原是為這樁事才捨下我嗎?”沈寒山笑道,“我沒有同意聯姻,不過為了借兵,我答應了皇姑母一件事。”
“什麼?”
“我的心願是為家人複仇,而皇權,我可以拱手相讓。”
蘇芷驚得手足無措:“你不當皇帝了?”
“你都不願當皇後,我緣何要當那一國之君?夜裡一人睡在掖庭,不冷麼?”
“……”蘇芷有時覺得,沈寒山真是一個奇怪的郎君,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他。
蘇芷舉起手裡的信,對沈寒山,執拗地說:“阿孃……給我的。”
彷彿在炫耀阿孃送的禮,雖然是遺書。
沈寒山摸了摸蘇芷的頭,說:“蘇嬸娘很愛惜晚輩,她怕我等不能成事,會被陳風算計,故此以身為誘餌,逼他露面。暗箭成了明槍,再聯合姑母入關後埋伏於州府遠郊的草原騎兵,那麼我們的勝算就大了。”
蘇芷願意和佚?沈寒山共享蘇母留下的書信,她沒有瞞著他的事,什麼都想同他說。
蘇母是個很樂天的人,她的信沒有什麼苦大仇深,信裡寫的全是她和亡夫的故事。
蘇母說,原本蘇父乃“碎雲統領”一事,是瞞著她的。
但他們是夫妻,怎麼可能瞞一輩子呢?今天是沾了血的白衣,明日是斷了一截的長刃。蘇父又不是當街鬥毆去了,蘇母得多蠢笨,才不知他私下裡有事藏著掖著?
終於,在蘇母懷上蘇芷這日,她挺著肚子同蘇父道:“我這人眼裡容不得沙子,你要是再騙我,我就落了胎,同你和離!”
蘇父沒了辦法,連夜入宮請旨,得了天家首肯,這才暴露真身,也把蘇母拉入了死士的夥裡。
蘇母說,其實她才捨不得打胎,要是蘇父執意要騙她。她大不了就帶著孩子往鄉下跑,過段日子再灰頭土臉回來。
不過,她太瞭解蘇父了,男人老實巴交的,很好拿捏。
雖然她後來才知道,這個憨厚的男人,實則是天家暗衛,殺人如麻。
他怕嚇到愛妻,一直不敢說。
如今想想,蘇母也是個能耐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處一塊兒了,哪裡還會嫌棄夫君手上的勾當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