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領蘇芷前往一間四壁石牆、密不透風的慎刑室,還為她置備了一身幹淨的囚服,容她換上。
沈寒山背過身,道:“我不能放你一人在此處清洗,與獄規相違。故此,我只能側身遮目,靜候在旁。芷芷放心,我雖於情。事上存有不妥私心,卻不會趁人之危,你盡管擦拭便是。”
蘇芷沒想到他這時候倒挺有君子之風,她牽唇一笑,道:“無礙。已是爛肉一團,看或不看又有什麼打緊的呢。”
這話聽得沈寒山割肚牽腸,他從不知,蘇芷原也會自輕自棄。
她該明媚如日月,而不是頹敗如落花泥。
沈寒山抿唇,鄭重同蘇芷致歉:“抱歉,是我來遲了。若我來得再早些,石守便沒機會……”
“不怪你。”蘇芷笑了一聲,極輕極柔。她捏著溫熱的帕子,老實擦去身上與臉上的血跡,“不必在意,他比誰都知道我是冤枉的。來找我,也不過為了洩憤。”
“而且,他是奉皇命辦差,你來了又有何用?你攔不住的……到那時,你也不過是在室外聽我受刑。”
“沈寒山,我慶幸你沒來。我最不想的,便是在你面前丟臉。”
她終於,敞開心扉,敢同他剖析心事。
蘇芷一直視沈寒山為旗鼓相當的“宿敵”,她敬他、仰慕他,她知他聰慧,能在官場沉浮中同她比肩。
所以,她一直勉力撐著,不願沈寒山看輕。
蘇芷第一次防線崩潰,是桔花縣夜宴那次。
她扮作舞姬嬌娘,步步蓮花,旋入沈寒山懷中。
她成了任人擺布的玩物,即便沈寒山寵她、縱她、容她,她依舊不願。
她不想把命交付給任何人,不想任何人擺布她。
這樣的話,她會瞧不起自己。
蘇芷也怕……沈寒山看不起她。
她槁木死灰時,反倒最勇敢,敢卸下滿身防備與鎧甲,與沈寒山坦誠相見。
蘇芷換上新的囚衣走向沈寒山,她手腳上的鐐銬鋃鐺作響,敲擊人的心氣兒。
她少氣無力,死氣沉沉,黯然魂消。
蘇芷乏了、累了,不想開口了。
於是,她伸出手,拉了拉沈寒山的衣角:“我很沒用嗎?”
“怎會。”沈寒山踅身,明豔的姑娘再次撞入他的眼眸。無論蘇芷多狼狽,她都是塞滿他心與眼的意中人。
唯蘇芷,唯她。
蘇芷自嘲一笑:“我竟淪落到等你來救的地步,沈寒山,我沒用。”
她似乎配不上沈寒山了,她不夠格當他的政.敵。
真丟臉。
她似乎,在沈寒山面前,舍棄了所有尊嚴。
蘇芷踢開了燭臺,滅了室內的燈。
只有零星月光登堂入室,照亮她的雙眸。
蘇芷仰首,怔怔凝視沈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