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福縣裡的紀家老宅不大好找,問了好幾個老人才指明瞭路。
正巧這日是寒食節,蘇芷把馬車上多餘的寒食點心拿下來分給孤寡的老人們。他們的孩子都在外做船工或搬糧工,鮮少回家裡,炊食基本都是幾家團聚在一塊兒吃,彼此照應著。
老人家哪裡見過蘇芷和沈寒山這樣漂亮的人兒,直說他們是觀音菩薩座下的童男童女。
沈寒山聽這話順耳,可不就是誇贊他與芷芷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嗎?發糧發得更勤快了。
老人們顫抖著手接過面燕包子,沈寒山怕冷食不好克化,還擦亮了火星子,給他們烹了熱茶。
蘇芷看到火光,埋怨:“噯,你這人——”
明明說過寒食節禁煙,這屬國法規制也是律令,沈寒山不是知法犯法嗎?!
豈料沈寒山笑道:“又不在灶膛裡生煙,沒滾起炊煙,縣衙的人如何瞧見呢?再說了,老婦人與老丈人吃冷食,你也不怕他們鬧肚子!規矩哪裡有人大。”
這話倒也是。
蘇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郎君,還幫他打了掩護。
總算煮沸了茶,老人們歡喜地吃著茶湯。
蘇芷看到長者都露出笑顏,她心下溫暖許多。
她要去紀家老宅找喜枝兒了,不能多留。
老人們依依不捨地放兩個小娃娃離開,臨行前,老婆子親熱地拉過蘇芷的手,鄭重其事地提醒:“小娘子要當心,最近滿福縣不太平哩!山匪來劫新娘子,縣太爺都管不上!”
她生怕蘇芷和沈寒山招惹上這些土匪,那些惡人可不管好人惡人,只要標緻的、有用的人,全擄上山去。
蘇芷記下這回的事兒,同老婆子道:“別擔心,我們會好生注意的。”
“那就好。”
“您也好好保重身子骨,既有山匪,夜裡房門要鎖緊了,莫讓歹人闖空門。”
“曉得啦,娃娃們去吧,過會子天黑哩!”
“好。”蘇芷幫老人閂好門,和沈寒山一齊兒出發。
都是同一個縣城,紀家宅子不遠,至多坐半個時辰的馬車也就到了。
在敲門之前,沈寒山攔下蘇芷:“且等等,芷芷把腰上佩刀收一收吧?”
蘇芷挑眉:“為何?”
她的禦帶腰刀,即使在大內也沒脫過手,緣何要收?
“喜枝兒不過是普通娘子,咱們帶刀前來,唯恐教她疑心。若是打草驚蛇,讓她跑了就不妙了。”
“倒也是。”蘇芷把彎刀卸下,藏入箱籠中。她在靴裡塞了把寶石小匕首防身,就這般同沈寒山登了門。
紀家屋簷前掛著紅漆鏤雕大吉葫蘆式掛燈,雖長年沒住人,落了色,但也能從中分辨出府上舊日子好過,是難得的闊綽門戶,想來紀嫣然的家境比張懷書要好很多。
蘇芷嘟囔了句:“都說紀嫣然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倒覺得在張懷書位卑言輕時能攀附上紀嫣然,得以渡過難關,平步青雲。能娶到這樣的妻子,才是他積了幾輩子修得的福氣。”
“芷芷說得在理。”沈寒山從來不駁她,只會認真聽她講話。
片刻,門開了,一名容貌頗為清秀的娘子探頭觀望。
她細細打量一番眼前的兩人,問:“有事嗎?”
蘇芷不語,凝視眼前人,猜她應當就是喜枝兒。
沈寒山全不顧章法,親親熱熱地問:“你是紀嫣然大娘子身邊的貼身女使喜枝兒吧?某乃是你家娘子生前的遠方表親,知她故去,特地去了一趟京城。可是不巧,聽府上馬奴說她身邊的女使都遣散了,猜你回了老宅,故此特地來瞧一瞧,同你打聽些娘子生前事,緬懷一番。”
喜枝兒似想要推拒,可半晌後,她又強笑著應下了:“原來是娘子的遠房親戚,快請進。”
她不情不願地拉開門,迎二人進來。
蘇芷猜也知道,若喜枝兒推諉,說不是紀家的女使,那麼她一個陌生的小娘子待人老宅裡做什麼?名不正言不順,萬一被人報了官,豈不是要被縣衙的官吏拿下了?
故此,她沒有退路,只得認下身份,對外道她是府上僱來的正兒八經的女使,合該待在主家。
喜枝兒迎他們入府,伸手推開門板的時刻,蘇芷注意到她指上與虎口的繭子頗厚。
張大娘子遣散了紀嫣然身邊的貼身女使,卻沒有趕那些外院的奴僕。喜枝兒既不是掃灑的奴僕,素日也不必握掃帚棍子……那她不該有一雙軟和皮肉的柔夷嗎?又怎會五指粗糲、掌心還盡是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