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陰損。”
“過獎過獎。”沈寒山不會在蘇芷面前改掉他長袖善舞的交際法子。若是往後成一家人,總得坦誠相待吧?藏著掖著算什麼親近的房中人?他才不會誆騙蘇芷。
沈寒山想得長遠,荒唐到連日後衣食住行用度都想齊全了,殊不知小娘子連門都還沒入呢。
蘇芷起得早,沒吃早飯。
她尋了個胡麻餅攤頭,買了兩個炊爐剛烘烤熟的芝麻胡餅,其中一個遞給沈寒山:“你還沒進膳吧?吃兩口,咱們得快點趕路了。”
沈寒山接過油紙包著的熱氣騰騰的胡餅,下意識看了一眼攤子旁邊的長凳。
嗯……他的芷芷打算邊走邊吃嗎?
沈寒山於吃喝方面循規蹈矩,能用膳時抽空和蘇芷攀談幾句已是大大的僭越,遑論如今還要沿街吃餅。
他眉心雲迷霧鎖,欲言又止。
蘇芷咬著胡餅,回頭,問:“怎麼不吃啊?”
小娘子一番好意,沈寒山不欲推拒。
他頓了頓,道:“太燙了。”
“忒多事!”蘇芷皺眉,走過來。
她忽然扣住沈寒山的腕骨,把他掌心的餅子朝自個兒鼻尖挪了挪。
“呼——”蘇芷噘尖了嘴,攜來一陣小香風,她給他吹涼。
見狀,沈寒山微微一怔。他眸光下移,眼裡盛滿小娘子嬌俏模樣。她的眼睫纖長黑濃,鼓腮幫子吹氣兒的模樣嬌憨可愛,好似一隻偷食的蓬毛灰鼠。
沈寒山莫名心跳一怔,足下也虛飄飄,如墜雲端。
蘇芷毫不知情,她幫他散了熱兒,大方地笑:“喏!好啦!眼下總該吃了吧?”
“嗯。”沈寒山拋卻了所有禮制陳規,他不體面地咬了一口胡餅,細細咀嚼。
兩人一面走,一面食,鄉野莽夫的飲食習慣,卻別有一番情趣兒。
沈寒山忽然覺得今兒的天真好,風雨止了,響晴薄日。所有恰到好處的曼妙,都與蘇芷有關。
……
張府。
冰裂紋暗花綢格子屏風後頭,張大娘子歪在花楠木翹頭美人榻上閉目養神。
一側的周媽媽沒在小廚房裡烹藥,而是把小紅爐挪至屋裡熬藥,打扇扇風。
張大娘子忽然睜開眼,同乳母周媽媽,咬牙道:“媽媽您看,從前說得好好的,我是爹爹的心肝寶,夫君雖大了我二十多歲,可好歹官居二品,又有爹爹在朝中為相公給我撐腰,往後日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這才過了幾月,出了事,連門都不讓入了!”
周媽媽知道張大娘子是煩心前兩日回家府時被門房拒之門外的事。
按理說郎主是中書令,在朝中已是位極人臣的高官相公。嫡女年前剛嫁人,女婿便入了詔獄。
新婚燕爾不過數月,張大娘子還懷有身孕,父親幫親生女兒疏通人情關系,探問一回女婿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緣何不肯?這樣薄情!
便是不願相幫,秉持這一份兒女親緣的面上,至少也要安撫一番,哪裡有嫁了人,連孃家都不讓回的道理。
周媽媽寬她的心:“大娘子快別傷懷了,仔細身子!保不準是郎主出門忙公事,不在家中,這才……”
張大娘子臉帶淚痕,拂去周媽媽遞來的巾帕:“你是不知道,那門房眼高於頂的模樣真氣人!我待字閨中時,哪個不長眼的家廝敢這樣同我嗆聲?!就連那個庶出的浪蹄子,近日許了六品小官都神氣起來,扶著角門給我臉子瞧,說什麼她去問問母親,幫我求個情,放我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