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趁熱打鐵同蘇芷親暱,可想了想,按照蘇芷性子,定愛徐徐圖之,只得喉頭滾動,強壓下那一點躁動。
蘇芷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小娘子,今晚的繾綣氣氛,她很不習慣。
於是,她強行把話兒繞回正題上,稍稍結巴:“對、對了,你有沒有打聽出工部尚書張懷書是柳州哪裡人?”
沈寒山知她意動,故而欲蓋彌彰,扯別的話頭遮掩。
他心下打趣,面上不顯,順水推舟接過蘇芷的話:“問過了,說是柳州滿福縣人士。我不止問來了他的祖籍地,還得知了他一些陰司事。”
“你說。”
“張懷書是前朝末年入的仕,那時還沒有免費入住館驛的官家公券,故而他上州府趕考便十分吃力了。為了能有足夠路費赴考中試,家貧的張懷書登了彼時家中招婿的亡妻、也就是紀嫣然的府門。他不想牽累科考與官途,雖應了紀家婚事,卻沒有入贅。那時,張懷書讓紀父放心,曾許諾了膝下第一個孩子不冠‘張’姓,而隨母姓‘紀’,給紀家傳宗接代,繼承岳丈家業。如此,也不枉費紀家在他微末時搭一把手的恩情。”沈寒山嘆氣。
他又道:“只可惜,紀父沒能親眼瞧見外孫出生便與世長辭。而張懷書還算個有良心的郎子,即使當了官也沒舍下商戶女紀嫣然。他把發妻接入京中,與‘糟糠妻’成了婚。時年,新君開國,對其良善秉性極為欣賞,不僅親贈賀禮,還下旨賜了婚添彩,一時成了美談。”
“這樣說來,倒有點微妙。誰知張懷書不是想成天子門生,故意不同朝中高門牽扯?畢竟新君剛剛登基,怎敢用舊主的老臣,定然是想拉攏一些登科新貴,培養至門下,為自己所用。”蘇芷煩文臣的陰謀陽謀,卻不代表她傻。她緘默不語,只因懶得計較。
沈寒山牽唇一笑,不置可否。
半晌,他說:“不過張懷書沒什麼子女緣,直至紀嫣然半年前去世,他膝下都無所出。年逾四十還沒一子半女,在官場中也算是第一人了。保不準就是因這個緣故,他才急於娶新婦傳宗接代。”
“只是郎子薄倖罷了。哼,他冠上‘無後’的名頭後,倒顯得一應負心漢行徑都事出有因,做派佔了冠冕堂皇的公理。”蘇芷不屑地批判了一句。
“呵,你說得是,世上郎子大多不可信。不過,偶爾也有幾個鳳毛麟角,可值得小娘子依託。好比我……”沈寒山曖昧低語,“若我求娶了芷芷,定然不會辜恩背義,便是芷芷不喜孩子,我也能從慈幼局過繼一個小娘子或小郎君來,幫著沈家傳宗接代。”
沈寒山想得長遠,連孩子姓甚名誰都考慮好了。
他家裡遭了變故,早看淡血脈親緣。
沈寒山只記掛著蘇芷,若能活得長久,他餘生想同她一起度。
只是,這話孟浪,嚇得蘇芷脊背僵直,是一句話都不敢接。
沈寒山“心直口快”說了一通肺腑之言,片刻,他故作驚駭,垂眉斂目同蘇芷道歉:“一時口誤,嚇著你了。”
真是口誤嗎?蘇芷問都不敢問,囫圇吞棗一般接受這一藉口。
她在逃避……可是她究竟在逃什麼呢?
若是不喜,可以直接拒絕;若是難堪,可以揍沈寒山一拳。
偏生她被沈寒山同化,也學了他晦暗不明的推拉伎倆,明面交鋒,暗地拉扯,欲拒還迎。
搞不懂。
蘇芷佯裝睏倦,她要告辭了。
沈寒山的家宅真是惑人心智的紅粉骷髏窩,她不敢多待,怕被他勾了心魄。
郎君知道再逼就得不償失了,他放過蘇芷,親自送小娘子出門。
夜裡下了淅淅瀝瀝的雨,打落一地火熾的桃花,花盆裡的泥被雨水濺出來,汪在地縫間,泥濘滿院。
見狀,沈寒山勸她等一等再走,他為她尋傘,送她回蘇家。
蘇芷不想多留。
她心驚肉跳,推辭了一句:“不了,統共沒多少路,我自己走。”
說完,蘇芷瘋了似的跑出沈家,回了蘇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