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緊牙關,一口氣脫了上衣,背對謝鸞:“你上藥吧!”
謝鸞立馬擦幹了淚,仔細給疾風點藥。
她瞧著那盤根錯節的血痕,心尖子一陣戰慄:“阿兄何苦來的!”
疾風哂笑:“我的確仰慕蘇司使,想為她做事,向她賠罪。可我執意入蘇家,也不單單是為了自己。你年後及笄了,跟著我不像話。我一大老粗,也不知如何為你挑選夫婿。要是有蘇家這一層關系在,你尋郎婿的選擇就多了。我看蘇大娘子是個心善的,改日同她求一求,她會幫你掌掌眼,挑揀些好的人家。阿鸞妹妹這樣純善的小娘子,該當嫁個有前途的小郎君,一輩子衣食無憂。嘿嘿,最好還有官身的,如此一來,在外就沒人敢欺負你。”
“要你多事!阿兄還是管好自己吧!”謝鸞聽了這話,把掌心裡的藥粉貼膚重重一揉,疼得疾風齜牙咧嘴。
“噯噯,輕點兒!”他還當謝鸞是害羞了,豈料小娘子呶呶嘴,一臉不滿,在人背後翻白眼呢!
兩個時辰後,蘇芷給疾風兄妹送來一份春盤。
吃食裝在朱漆戧金一年景紋蓮瓣攢盒裡,食盒內分了好幾個小木格,依次裝著蔞蒿、蘭芽、韭黃等辛辣春季菜。將這些菜絲捲入薄如蟬翼的烙面餅裡,再蘸一點豆豉醬或甜醋入口,吃起來清爽可口。
其實這菜說貴重也沒多貴重,無非是吃開春的第一口時季菜,圖個新鮮。
給疾風兄妹送吃食一事,乃蘇母特地吩咐的,他們往後要在家宅裡做事,和氣生財,不拘這點養人錢。
既如此,好吃好喝都要送上,不能厚此薄彼。
前頭主人家吃得歡實,後頭冷冷清清連個菜都沒有,又像什麼話。
蘇母對待下人都是如此和藹,下人逢年過節還有雙份月錢拿,在坊間口碑很好。因此,不少女使小廝你爭我搶來蘇家做事,還有簽長契書的女使。
謝鸞對蘇芷千恩萬謝,蘇芷頷首,沒說什麼漂亮的場面話就走了。
時候不早,她領葉小娘子回前廳繼續吃席。
兩人途經廊廡,徐徐送來清寒的早春夜風。
夜色朦朧,長廊攏著一團混沌的白霧,唯有小兔兒燈懸在簷下,照亮青石板。
葉小娘子被風激了個哆嗦,她躲到蘇芷身後,探頭探腦,問:“蘇姐姐,我聽爹爹說,明日你要同官家一塊兒去巡狩了嗎?”
蘇芷:“是。”
“你會狩獵老虎和狼嗎?”
“會。”
“蘇姐姐好厲害。”葉小娘子滿眼崇拜。
蘇芷彎唇:“不算什麼,只要多練箭術,熟能生巧,便可百步穿楊。”
葉小娘子憧憬:“待我長大後……”
蘇芷以為她要說嫁一個武藝高強的郎君。
豈料葉小娘子後半句便是:“也要習武!挽弓射大雕!”
蘇芷腳一崴,險些踩空了。
“……”她不作聲,不予評價。
只求葉小娘子別出賣她。
若讓蘇母知道,蘇芷是婉兒長歪了的啟矇事例,那她鐵定得挨罵好久。
蘇芷頓了頓步,又回頭,對小孩道了句:“如果你喜歡,那就學吧。”
她沒有否定葉小娘子,她不想斬斷任何人的路。
蘇芷不會看不起任何人,相夫教子的賢惠婦人也好,挽弓射虎的女臣也罷。只要葉小娘子想,那便去做,隨心所欲便是。
蘇芷此生言行雖荒腔走板,為世人所不容,卻不至於離經叛道到自個兒也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