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蘇芷醒來,難得得了片刻清靜。她不免擔心是自己起太早了,再一看漏窗外的天色,豔陽高照,不是蟹殼青的晨曦。
時候很晚了,沈寒山怎沒來煩她?不似他的個性。
蘇芷剛拉開門,葉小娘子就蹦蹦跳跳跑到蘇芷面前,抱住她一腿:“蘇姐姐,你醒啦?”
蘇芷溫柔揉了揉葉小娘子,問:“你沈哥哥呢?”
還沒等葉小娘子答話,蘭香就奉了一木胎託盤魚肉粥,嫋嫋婷婷踏來:“回貴主的話,沈官人一大清早便出了門,說是去通判府有事相商。這是他親手熬的魚粥,特地託奴待你醒後端來,請您嘗嘗鮮。”
蘇芷心裡詫異:“沈寒山去尋吳通判做什麼?”
隨後,她想到了金子牙印一事,眼皮一跳。
大兇!
這廝不會大大咧咧登門,掰開人口,比照牙印吧?
應當不會這麼蠢,蘇芷瞭解沈寒山。
這廝老奸巨猾,行事用的盡是出其不意的鬼魅伎倆。他很懂如何活命,不必為他煩憂。
確實,蘇芷很瞭解沈寒山。
今日沈寒山來通判府邸拜訪地方官,為表親近,還帶了一提盒他親自蒸食的五香糕。
沈寒山得了那五百兩黃金,好似小日子確實富足許多。單是今日來拜客,身上穿的那件霜色仙鶴落蘆蓬紋夾層風帽便價格不菲。從鶴頂紅絲線用色之純正,幾樣顏色相近的絲線由織布機,逐次依照輕重緩急漸變開,便知裁縫娘子的匠心獨妙。
吳通判目光臨摹沈寒山的衣食用具,心疼自個兒撒出去的黃澄澄的金子。
沈寒山這個摳門貨,就連謝禮都是自個兒蒸食的糕點,而不是從甜心鋪子裡花錢買來的昂貴吃食。
誰要他的破糕啊!還他錢來!
吳通判一面痛心疾首,一面又要強裝欣喜,迎沈寒山入門:“沈提刑遠道而來,真令寒舍蓬蓽生輝!”
沈寒山看了一眼吳府富麗堂皇的層臺累榭,現下裡才白日,抄手遊廊就掛滿了燈火熒然的燈具,足見其日常穿衣用度之奢靡。
他笑道:“吳通判太過自謙!您這府邸美觀,哪裡稱得上是寒舍呢?若這樣都是陋室,那沈某在京中的府邸就不能見人了,以免貽笑大方。”
吳通判聽沈寒山的話,心裡一跳,以為他哭窮賣慘,是來討錢的。
這才剛給過一筆,就指著逮他來薅啊?
那多大的饕餮之口,吳通判也堵不上呀。
好在,沈寒山很有自知之明,他曉得不能操之過急。
很快,他繞開了吳通判擔憂的心事,指著竹籃裡的五香糕,對人道:“這是用帶有香氣的五種藥粉所制的五香糕,分別用了白術、砂仁、人參、芡實、茯苓五味藥材,碾磨成粉,摻入糕坯裡。用藥俱是益氣養生的上品,很合適咱們這樣殫思竭慮的官吏日常使用,延年益壽啊。”
沈寒山年紀輕輕便知養生,吳通判怎麼聽怎麼古怪,奈何他是人下司,還能駁上峰的臉面不成?只得點頭哈腰,笑答:“是是,沈提刑說的對。”
沈寒山也笑了:“如今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不必拘禮。我同你親近,你也該知我意思,那是真把你當自己人了。古有分食結義之說,今日我便效仿一回古法,同吳通判結為異姓兄弟,你看可好?”
吳通判能和沈寒山攀親,自然是連連應允。
一面欣喜,一面又畏懼。
希望沈寒山不會借兄弟之名,和他正大光明要錢。
吳通判內心五味雜陳,等著沈寒山給五香糕開籠,待他看到攢盒裡烏漆嘛黑的糕,愣住了。
吳通判記得,五香糕小而糯,一般是兩指寬窄的藥膳甜糕。而眼前這個五香糕,大如圓月,足足有他面龐那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