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蘇芷不是好心,而是掌控她。
香蘭想起阿武送的匣子,那是他生前留給她傍身之物,也足夠換她自由。
香蘭如若想出逃,無需蘇芷幫忙。
於是,她閉了閉眼,堅毅開口:“我不知阿武出了什麼事,貴主們問錯人了。”
香蘭矢口否認自己同阿武關系密切,她不願說其他話。
蘇芷不死心,又道了句:“吳通判或許在幾月後,又會私造一場瘟疫,屆時衢州定然大亂,民生凋敝。你見過慘狀的,你知道百姓是何種下場!我等如今千辛萬苦查探林州牧之死,就是為了在吳通判惡計實施之前,將他治罪。你若瞞情不報,成千上萬無辜的人都會因你而死。到那時候,我與同僚都離開衢州了,遠水救不了近火,沒有人能為你們平反,沒有人能為你們打抱不平。你的爹孃、親友,包括你,可能都是這一場謀算的犧牲品。香蘭,你可知後果?”
好人才能被拿捏,惡人渾身是膽,天塌下來都不怕。
她賭,香蘭是個好人。
不是好人的話,不會被“孝道”拿捏,出現在這個吃人的鬼地方。
豈料,蘇芷還是猜錯了。
香蘭苦笑一聲:“我明白的,我也很想為貴主解憂,只是……我沒有誆騙兩位貴主,阿武是真的什麼都沒告訴我。”
“嗯,罷了。”蘇芷死了心,打算帶沈寒山離開這裡。
臨走前,她踅身,對香蘭說:“你的身契,我已作廢。家人那裡,我也備了幾十兩銀買你餘生。你自由了,往後離開州府,好好過日子吧。”
香蘭沒想到,即使她幫不上蘇芷,她還是救她於水火中。
香蘭咬住下唇,問:“我並未幫上貴主的忙,您又為什麼要花費這樣多的心神救我……”
蘇芷皺眉,道:“我幫你,是可憐你的身世,並不求你回報。”
原來,是香蘭誤會了。她還當蘇芷救她,是為了更好擺布她。
她對於位高權重者天生擁有敬畏心。
每一個來妓坊的客人,都覺得自個兒高人一等,要她奴顏婢膝,悉心侍候。
她習慣了,麻木了,心如死灰了。
唯有阿武同她是平等的,他說,再堅持一下,他會來救她的。
這句話只是虛無縹緲的希望,是吊在騾馬前邊遙遙不可及的蘿蔔,只可遠觀。
她不想死,所以被那點光吸引,走了很遠。
直到有一天,阿武真來尋她了。
他把一匣子希望帶給她,喜笑顏開地同香蘭說:“有了這些錢,你就可以給自己贖身了。往後好好過日子,呃……嫁個好人家,生個大胖小子!其實兒子女兒都好,但是大戶人家嘛,都要嫡子傍身的,咱也不能免俗。”
香蘭疑心阿武是偷來的錢,忙把匣子塞到他懷裡,同他說:“你哪裡來的錢,快還回去!小心人家上報了官府,你就要蹲大獄了!”
阿武笑話她:“都哪兒跟哪兒啊!你武哥是那樣不中用的人嗎?這是我前幾日去隔壁州府下海了,撈到了海蚌,開出了極品黑珍珠。我賣給首飾坊,賺了不少錢呢!給你這些,你就收著,哥這兒還有。來來來,說什麼晦氣話,給你武哥斟酒。”
香蘭笑著收下了錢,她臉上難得有幾分真心的笑意,彷彿前路光明,春光燦爛在眼前。
她哄他吃了好幾杯酒,沒好意思說——她也無需嫁給別的人家呀?她覺得阿武家就挺好的。
橫豎往後都有時間碰面,待過幾日再慢慢說吧。
那時,香蘭想,原來老天爺真有菩薩心腸,會給窮途末路者,一點生的希望。
直到後來,蒼天無眼,摁滅了她僅存於世的長明燈。
阿武死了。
被林州牧連累,赴了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