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工人回去弄晚飯，學長他們還沒回來，煙又抽完，東侵曉遞給崔亮一根小棍子，說道：“來，我們玩五子棋。”
“不玩。”
“賭宿舍廁所兩個星期的保潔工作。”
“好。”
“ok。規則是從現在直到學長回來，誰贏的局數多的那一方勝。”
“要、要時間這麼長嗎？”崔亮怯了一下。
“那……玩成語接龍不？”
“不要。這太無聊了。”
“大熊的翻繩？”大熊，兒童動畫《哆啦a夢》中的男主角，擅長玩翻繩。
“不要……你的繩子哪裡找來的？”不是棉線，玩起來，手指可是很痛的，崔亮很理智的。
“帳篷裡很多的哦。”
由於理智的崔亮不玩對自己沒有好處的遊戲，最後他們決定這樣玩：在地裡隨便挖了兩個很淺又很小的坑，去粗砂堆裡撿些小石子，每人一個坑，遠距離任意投擲，按命中率算輸贏。例如，你只投一粒石子，丟進去了命中率為100，沒丟進去中命中率為0，石子可以任意丟，丟到你認為可以停止為止，所以假如你第一顆就丟中了，那麼遊戲結束，你以100的命中率贏得遊戲。賭注依然是兩個星期的廁所衛生保潔工作。
“崔亮，你是處女座的嗎？”這遊戲太他媽難玩了，坑又淺，粗砂堆的石子重量不夠，斜著飛入的石子很容易彈出來，而且按照這個尿性，等坑底墊了幾顆石子後，丟進去的石子會更容易彈出來。
“你明知道我幾時生日。”這個遊戲的好處是，只要他開頭幾顆投好一點，在機率領先於對方，他就可以停下來休息，不用一直陪著玩。他覺得自己可聰明瞭，在宿舍擲飛鏢，東侵曉都沒贏過自己的。
“媽的，這遊戲到底怎麼想出來的。我居然答應了。”
“恩，加油。”崔亮投了兩顆，中了一顆，如今命中率是50，所以他停下來看著東侵曉玩，可清閑了。
“機率算輸贏，這想法也蠻有趣的，回去後要找三三玩玩投籃，用這規則。”
“你絕對會輸的。”
“哦，對了。崔亮，剛剛那神棍說的是客家話。”
“恩，是的。”
廣州的客家話詞彙和音調和廣州白話廣州白話：粵語廣府音）更像，幾乎可以實現互通。傻子說的句子又簡單，崔亮聽得懂。廣州的外來人口很多，行走在客家語的社群，你總會發現沒有接受過多少教育的客家老人，即使不會講普通話，也聽得懂普通話，白話更是生來就會說。不過神棍的智力有些問題，他可能不會說白話，那些工人對傻子講的是粵北客家話。工程隊招聘的民工一般都是老鄉介紹老鄉組織起來的，所以一個施工隊裡，大半都是來自同一個地區。看來，他們來自粵北，粵北有許多非常窮的山區，那裡還有全國最窮的扶貧縣。
“這裡是客家人的村落吧。崔亮，你知道客家人的喪葬文化麼？”
“這個倒沒研究過。”
“噢，我又找到一樣崔亮不懂的了。”
“我又不是大英帝國百科全書，你別總以此為樂好不好？”崔亮白了他一眼。
“別的地區我不瞭解，廣東的客家人流行二次葬的揀骨葬。一般先按照普通土葬把人埋下去，過了一定年份，不同的地區不同，有些五年，有些十幾年，再開棺，把遺骨都揀出來，放在瓦罐裡。因為不是骨灰，瓦罐一般都是這麼大的。”東侵曉比劃了一下，大約是一個高60厘米的圓形陶罐。
“哦……為什麼這麼葬？”對這種陶罐，崔亮有印象，小時候行走在廣州的郊野，曾經看見過。撿骨葬在周朝之前的中原很流行，春秋後基本絕跡，秦朝之後才從中原外遷的客家人採用這種葬法，倒是讓人覺得意外。
“方便揹著走啊。客家人是亂世時從中原遷徙來的，一個省一個省這樣走，走了好幾百年才到了廣東。總不能把祖墳丟在沿途的地方吧，所以就發展出了這樣的喪葬文化。”
“恩……所以呢？”並不是所有的南遷漢人都是客家人，一般認為客家人持同一方言語系，即客家話，他們的父系先祖來自同一個地區。由於是後來人，大部分族群只能住在相對貧瘠的山地，又不太對外通婚，形成了一些與其他漢人有較大區別的風俗。在崔亮的印象中，客家人唐朝已經在福建繁衍，卻在南宋才大規模遷入廣東，與原先的漢民比鄰而居。雖然廣州客家人很多，但早些年不怎麼存在混居的情況，只會是一條村挨一條村，這條村講客家話，那條村講白話。
“恩，國家解放初就提倡火葬制度呢。不過，廣東這邊的農村真正實施下來卻是九幾年的事情，我想剛剛那個鬼壓床的故事，主角們不是骨灰盒哦，而是撿骨葬的陶罐。你想，假如是這十來年新死的人，家裡人才不會讓他們隨便堆在山腰，大概太早了，親情很疏的。”
“喂……東侵曉，你結論方向歪啦。不是應該說，這麼個正兒八經的客家村落，為何會有這麼個標準的普通土葬嗎？”
“對呀。”東侵曉笑道，“東邊山裡都是撿骨葬，村落也是客家村，那麼怎麼看，腳下這塊地都是客家人的吧。為何會出現一個明代後期的普通土葬呢？”
“恩，看來我們要去查閱下地方誌，看看明代這裡住的是什麼人了，並不排除客家人是後來的，他們與這個墓葬毫無關系。”
“這裡也算好山好水好風景，離古廣州城只包括城牆內）又近，他們幹嘛離開這裡呀？”
“說不定原本這裡沒有村落，只有幾戶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