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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歲，或者十八九歲，還是非常少小的年齡。他們的身體不用刻意鍛煉，自然而然就擁有無限的生命力，他們舉手投足都是恣意的力道。所以崔亮拐了腳，也不會出現難以複原的拉傷；即使他們喊著我累了，一會兒又能上躥下跳。這個身軀擁有未來，擁有最大可能性的未來，健康的身軀置身於環境之中，血管裡跳動的活力頃刻就以熱能的形式穿透了所有的血肉，所有的衣物，洋溢在周遭，那麼活潑這種絕妙的精神則輕盈地覆蓋了他們眼前的世界。
假如大腦沒有發生病變，也不存在機率很低的結構性狀差異，同時，他們沒有出現心理上的認知障礙，那麼在視覺上，青春期的人類和發育完全的人類，看到的世界是一樣的，同樣的山石微塵，一塵一劫，同樣的草木繁花，一花一界。但，贊美人類的軀體，以及時間在生生死死的體細胞上刻下動人的經驗，每一須臾，軀體一毫一厘的變化和其一絲一縷感知，皆如聲紋擴散進靈魂的虛空，在那完全空曠的境界中，激蕩起的回聲久久地回響，一聲一聲重重疊疊，一層一層來回覆蓋。
因此，人就算靜止不動地看著同一扇窗，他的心相也將比窗外的流雲還要瞬息萬變。該如何不失公道又體面地描繪不同生命階段的人呢？恐怕用春夏秋冬去比喻也依然是粗糙的。可是少年人啊，依然讓人覺得更接近春天，那是一個充滿了生之美感的精靈，與冬天比鄰，與萬物凋零扶著鏡子互相映照。
他們更破壞規則，具有毀滅傾向，同時他們的精神更體現著輕松、樂觀、隨心所欲的愉悅。
所以，眼前的少年沒有像那些同行的老前輩一樣深識人情世故，寡言少語，把行業裡的奧秘藏得滴水不漏。老前輩們明白這樣的道理，普通人無法透徹地理解這些神秘的知識，而任何的一知半解都是有害的。普通人也不需要知曉其中的奧秘，他們不會對此感興趣的，他們更需要一套浮於表面的，帶有欺騙性的，溫和的解釋，以慰藉他們受驚的靈魂。但少年遇到談話投緣的同齡人，卻很樂意交談，他認為這不過是防火防盜一類的安全知識，分贈給有緣人一些又有何不妥呢？
而且要走的路還遠著了，聊天也不能輕松自在多痛苦啊。
這樣，崔亮知道了很多東西，其中關於西緒福斯效應的大致是這些：
其一，這裡重演了六十年前的戰爭情景，事件真實發生在六十年前的某一個時間點，事件在時間軸上跳躍，並不會剛好落點到人類設定的時間週期上，不會剛好隔了幾週年，幾個月，或幾天，也就是說，那場戰爭不一定剛好發生在淩晨四時左右。西緒福斯效應的重演現象在時間軸上的跳躍是不定的，所以我們也不會在固定的一個時間點看見故宮的宮女幽魂。
其二，西緒福斯效應與環境有關，可能是特殊的天氣，地脈的變化等等，西緒福斯效應的發生還是具有規律的。找到其中的關鍵，也可能預測發生這些現象比較大機率的時間點。顯然，動物園掌握了這裡的一些關鍵因素。
其三，一般而言，天亮之後，鬼神現象都會消失，不過也有特殊情況。
其四，世界各民族對類似的鬼神現象都有非常個性化的解釋，只屬於他們的解釋。但是我們的世界允許存在矛盾，允許理論只是接近於真理而不是等同於真理，允許一個問題擁有多角度的答案，一個真相可以有多種描述，更允許世界擁有無限的可能。假如一個理論，他能比較符合事實地解釋事件，根據它推演出來的方法能夠解決問題，那麼這個理論即是成立的。
崔亮說：“這個時代真是太可怕了。一個道士居然會告訴你，鬼是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我也不知道。假如我說知道了，那麼我肯定是胡扯的。從前都是不敢想象的啊。”
少年聳了聳肩，笑道：“好吧。說實話居然引起了普通人類的信仰危機，我忽然感到有點內疚了。恩……告訴你一個比較實際點的好事吧。”
“是什麼？”
“西緒福斯現象有一點比較好，不會出現鬼纏身的後續麻煩，所以過了今天，你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這些事喇。畢竟撞鬼的機率很低的，不知道原理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崔亮好奇了一下鬼纏身的情況，少年隨便給他舉了個例子，這個例子讓他想起了歐洲的邪靈附體傳說。
崔亮又說：“對了，你朋友不是說他們為了召喚邪靈嗎？邪靈又是怎樣的？”
少年考慮了一會，苗刀已經被他固定在揹包上，所以雙手很空閑，他隨手扯了一根草梗，才繼續說：“其實他們不是召喚邪靈，他們在煉屍……”
崔亮的內心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幼時曾一度非常喜歡聽的粽子故事，他問道：“你是說製作僵屍嗎？”
“看到那堆鬼，我就知道了。不是降靈，是煉屍。”
“不過，我覺得他們的方法好像很粗糙，一般不都要精挑細選找到一塊地，先把屍體埋進去很多天，再挖出來的嗎？”
說到“煉屍”兩個字開始，少年的臉色晴朗轉入陰沉，但崔亮出人意料地沒有捕捉到這細微的變化，盡管他一直表現得如此心細如發。他不合時宜的追問了一個不是重點的問題，他問這個問題的語調輕松，就像在做學術探討一樣。
少年倒是意外了一下，陰沉的情緒被打斷，他回答道：“我說，你還真是勇敢。那間房子還不夠精挑細選呀？那裡可是絕無僅有的至兇至煞之地，我都差點嚇死了。用養屍地埋屍是道家的做法，還有其他很多煉屍方法的，那個曼陀羅圈的一些符號來自西亞。所以應該是西亞的巫術，我們見到的屍體是法術的向導，作用類似於藥引和通道，連線場地與法陣，完成聚陰的功能，我和你才是練成僵屍的材料。由於整條村落的異象太強大，利用得當是可以速成的。”
“哦，這樣……一開始你們判斷是降靈的呢，判斷這兩者的區別是什麼？”
“降靈術可是我的小專長。東亞流行的降靈術叫請仙，歐洲、西亞、北非和南亞都比較擅長用曼陀羅圈施術。降靈術一般是與鬼神交流，而不是控制鬼神，所以沒有人會在至兇至煞之地玩降靈的，會死得很慘的。之前的兇案現場選址沒有這裡陰邪，大家都先入為主從曼陀羅圈的方向查。你知道不？即使曼陀羅圈不正規，也是含有資訊的，從刑偵學的角度考慮，這些資訊可以讓警察瞭解到兇手的性情、癖好、想法、經歷和體貌特徵，所以警察也會去了解這些符號的含義的。啊……我以前也協助過警察的，基本上來講，最初我也只是像警察一樣展開工作，我本來就不認為這是降靈術，只是我朋友固執己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