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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們迎來了第一次校外實踐,學校讓他們去參觀發掘現場。即使不能下地操作,大部分學生都很興奮。崔亮發現,其實自己並不覺得太有趣,他轉而觀察起那些表現很平靜的學生,猜測他們在想什麼,好奇地猜一下誰是調劑進來的。雖說985工程的學校全國只有十幾間,但考古學這個專業的分數線是相對較低的,大概會有人貪圖學校的名號而選擇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最後崔亮又覺得,這些學生更加無趣,還是探方發掘區劃分出來的一個單位)有趣一點。
當時帶他們這個小隊的廖老師剛好站在崔亮的旁邊,他笑著對學生們說:“我們去那邊看看,那邊有你們的學長學姐呢。我們去看看他們挖出了什麼寶貝,待會大家可以跟他們交流一下呢。”
崔亮看到身邊表情明媚的學生們,他下意識地參與了進去,順從地融入了課程。
世界是年輕人的,所以世道會變。任何一條路走到頭必然會迎來衰朽的終端,年輕人可以有新的選擇,以最可能生存的方式延續祖先的生命,與奮鬥的榮耀。
但家族的命運具有強大的可以被繼承的慣性,個人的命運又充斥著疑似必然的巧合。五六年後,崔亮也許會發現,正是今晚巧遇的少年,無意中把他捎回了父輩們的世界。然而此時,他只是在充斥著未知危險的古老建築群中,順從地跟上了少年的步伐。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娃兒會打洞。事實上來說,崔亮離少年的世界並不是太遠,民俗的故事不一定得來自書本,小時候,大伯的某個夥計很喜歡講奇異事件嚇唬他。聽到有人被害死了,他還會嚇哭。稍微長大點,他才發覺大部分故事都是夥計們編來逗他玩的,現實並沒有那麼靈異,卻更加地離奇,許多無法解釋的意外倒都是真的。直到他已經長到可以保守秘密的年齡,在生活中積累的經驗讓他大概知道了親人們是幹些什麼活的。良禽擇木而棲,爺爺被刑拘後,那個喜歡講故事的夥計背叛了他們,後來就沒有再見過他了。他不失為找到了一個背叛風險最低的時機,他知道崔家沒有能力追究他。
十二三歲時,他頗為好奇,古墓中的屍身會詐屍是真的嗎?但誰說他都持懷疑態度,大人都被問煩了,代表權威的父親難得開口回答他這些荒謬的問題:大概真實,無法解釋,但是很難遇到。馬上,他又有了其他的想法,既然有僵屍,那麼魑魅魍魎也是真的?小叔最先發現了點特別的跡象,對他的父親說:“哥,我覺得你要再生一個了,這小家夥不是幹我們這行的料。而且也不好教。”小叔說第二句話時,是看著他的,他面對自己的哥哥時總是很囂張,看著侄子時又充滿愛憐。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小叔才二十五歲,一想到這事實,崔亮常常覺得驚懼,小叔是有多年輕就在道上混了?爺爺被判刑的那年,小叔十九歲,崔亮現在十八歲,對現在的他來說,十九歲並不是一個太遙不可及的年齡。可是,無論在哪裡,社會上的人都還把他當孩子看,當時小叔是怎樣為他們找到銷貨渠道的呢?果然,小叔是天生適合犯罪的,如他的兩個父親。他有兩個這樣的父親,天賦是雙倍的。
年幼的崔亮對靈異事件非常感興趣,又具有懷疑精神。某天,父親拈了拈量兒子的年齡,是該懂事的年齡了,便問他:“小亮,你是不是誤解了我和你爺爺的生意?我們的貨大部分都是用錢在民間買的。你爺爺做古董做得早,那時候競爭對手不多,很容易在鄉下淘到一些值錢的貨。”崔亮問他:“那為什麼你請的工人都長得那麼兇?”崔亮口中的工人是指堂口的夥計,兇就是壞人的證據。
父親說:“長得兇才不容易被人騙,古董這行假貨很多。”崔亮又說:“可是他們總是講那些挖人家祖墳,拆別人祠堂的故事。”
為人父親,那個男人在考慮著如何引導兒子的興趣,要有選擇地說,但是不能說謊,孩子的生存策略是依賴於成年人,所以他們比成年人對謊言更加反感。他是一位有權威的父親,權威在教育孩子中是重要武器,不能粗暴地使用的,他要的是一名優秀的繼承人,不是唯唯諾諾的軟蛋。他的兒子表面上在追究靈異故事的真假,實際上應該這樣認為:他對長輩的工作很感興趣,兒子透過自己的觀察,他留意成年人的行為,做出了許多直覺的判斷,並透過這些“我就知道”的結果獲得成就感。這些都是好現象,唯一麻煩的是兒子的興趣點集中在犯罪上。他的兒子不需要對盜竊文物感興趣,他判斷著。
父親說:“小亮,我們是商人,不是土匪,只不過我們的貨很特殊,我們無法保證買到的貨是合法的。我們的生意就是讓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變成合法的。比如,有些村子窮,他們可能會把老祠堂的窗卸下來賣給我們,這也是犯法的,被警察知道了是要捉去坐牢的。他們賣給我們的時候,不會告訴我們實情,但我們可以猜到貨的來源,假如覺得貨是有問題的,我們要自己想辦法不讓警察追查到。”
年幼的崔亮嘗試自己思考,諾諾地問:“所以,你們請的工人都對古董的來源很熟悉嗎?他們才知道那麼多挖別人祖墳和拆別人祠堂的故事嗎?”
父親贊賞他:“恩,聰明。”
崔亮又把問題繞回原點:“所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當然了,我是知道他們講的鬼故事都是騙人的,他們講的粽子是真的嗎?”
父親說:“大概是真的吧。不過有不少墓是沒有墓室的,對付這種墓,盜墓賊一般會直接打個很窄的洞通到棺材板的上方,在棺材上割開一個口子,伸個手進去摸東西,粽子就算心有不甘,也起不來,上面壓著的都是土呢。”父親為了方便講解還給他畫了示意圖,又表示,還有許多墓葬的墓室很小,進去後不夠地方把棺槨掀開,盜墓賊也是在棺槨上打個洞把東西摸走的。
崔亮聽到挖墓的真相很受震撼:“修煉了那麼久才變成粽子,還不能防止自己的墓被盜,粽子會憋屈死的。所以,那些粽子的故事也是假的?”
“你爺爺告訴我,粽子是有的。不過,你聽到的故事肯定都是假的,你爸爸認識的朋友至今都沒有遇到一隻。”
“那要如何才能遇到?”
“假如有緣分,像你爸爸那樣經常去鄉下收寶貝,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了。”
那時,崔亮強烈要求父親下次去收寶貝時帶上他,狡猾的父親常常就這樣順水推舟地把他的興趣引導到古玩上。後來的崔亮想起這些事情,自己對文物的著迷,父親真是功不可沒。長大後,他知道了,墓葬裡也許會有眾多的神秘現象與奇淫巧術,大部分都是防盜機關,至於其他,科學也許還無法解釋,卻依然不能直接證明有鬼神,即使有屍變與失落的巫術啊,也無法證明的。
嚴謹來講,靈魂與巫術是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是一種存在,後者是一種行為。
人類做了一個行為,會引發一連串的效應,最後得到一個結果,巫術便是這樣的行為。在上古,大家對世界的認識很有限,知識水平很低,做什麼都是靠經驗的。有時候經驗也不太可靠,中世紀的歐洲小偷相信在屋頂上撒些墓地的泥土,能讓那一家人睡得很沉。古代的人有各種千奇八怪的經驗,有些很靈驗,有些很扯淡,這些就是巫術了。巫術還包羅永珍,醫學、佔蔔、星象、降靈、煉金等等,可以說,巫術是科學的祖母,大部分巫術其實都與探討靈魂無關。
在巫術還非常流行的時代,也會有些專業人員研究神秘現象,他們透過一些我們無法還原的實驗,得到了一些驅邪經驗,又進一步總結出鬼神的理論。後來,人類發現了世界很遼闊,有許多不同世界觀的民族,他們擁有不同的神明與靈魂觀念,擁有不同的創世傳說。這樣就會存在了一些問題:大地是哪個神明造的呢?地獄是佛家的地獄,基督教的地獄,還是希臘羅馬神話中哈迪斯的冥界呢?我們如何證明天使與飛天不是相互矛盾的存在?
諸如此類。
後來,那之後不久,科學飛躍發展,基於巫術經驗的鬼神理論,離開了現實的世界,變成了論文集和學術專著。鬼神觀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就不再那麼重要了。當然,人類學家、歷史學家、哲學家等,還在研究它們,圍繞著它們寫論文。在世界的角落,也會有神秘學的愛好者,還有狂熱的黑巫術模仿者……
死後的世界如此讓人著迷,對靈魂的追尋似乎是部分人的本能,即使他有著科學的信仰,他也可以摒棄不成熟的巫術經驗,用科學的技術探查靈魂。有些物理學家相信有靈魂,這與職業不掛鈎,正如古代的一些巫師壓根兒不研究靈魂一樣。
崔亮早就忘記了對鬼神的興趣了,那些都是童年時夢幻般的回憶,活色生香的現世樂趣已經俘虜了他。極目所見的是一個科學昌明的世界,我們身邊的人從出生到終老,都可以與鬼神無關。
但他此刻遇到了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實實在在的屍變更虛幻,他看到了物質的憑空消失。街面鋪的是青石,並不像滲透力優良的石料,女人流出的血液在燈光下看得非常清楚,此刻卻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令人震驚的事實進入了他的視野,迅速傳遞到頭顱中的神經脈絡,以及假設存在的心靈世界。他就像在堆滿雜物和塵埃的舊倉庫中,找到了童年的玩具,遺忘的灰塵頃刻被拍落,盡管被灰塵嗆得不適,那個如夢般的童年卻已經以另一種姿態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