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紀筱也被放了下來,鮮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目光死了般直盯著他身邊斷裂的墨。
黒龍從鼻子裡嗤了一聲:「這不就成了,費那些口舌功夫做什麼,凡人的事就是麻煩。」
延襄則俯下身細細打量了紀筱一番,低聲歎道:「可惜了,所幸傷得不重,待禦醫來瞧瞧該如何診治再說。」他說完,又揚起唇角,「青闌,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如此倔強?」
他所說的話,紀筱已聽不見了,彷彿失去了一切知覺痛覺,殘存的意識裡只剩了那截斷墨。百年千年,輪回轉世,卻是再也沒有重逢之期了。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原東宮總管胡欽在門外急切地說道:「殿下,不好了。」
延襄皺了皺眉:「什麼事?」
「七殿下和三駙馬回朝了。」
延襄變了臉色,幾步上前拉開了殿門,厲聲問道:「他們是發配之身,沒有旨意如何敢歸朝!」
胡欽早就跪在門外,戰戰兢兢地說道:「說是……說是奉了先皇遺詔。」
「什麼?」延襄更是惱火,「那老匹夫死前幾個月一舉一動莫不在我掌握之中,竟然有本事私傳了一封遺詔出去麼?」
「殿下可想個對策才好啊,」胡欽哆嗦著抬起頭,對著盛怒的太子,「七殿下的親信黨羽如今都在長元殿說要奉詔另換皇儲,還有三駙馬的嫡屬十六衛已將皇城團團圍住,就等著殿下出去呢……」
延襄冷笑道:「他們好大的膽子,竟想脅迫我,違拗天命。」
黒龍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肩膀:「不過是些無知凡人,我去教訓他們即可,」他輕輕笑了笑,「不過是多食些生靈果腹罷了。」
在黒龍走出後不多久,延襄略舒了口氣,指著殿內向胡欽道:「把這裡收拾幹淨,找人來把他傷口血止住。」說完也離開了偏殿。
胡欽忙應道:「是。」隨即喚了幾名宮人進來,自己則急急去尋太醫。
紀筱神智恍惚間覺著被兩人拉著胳膊拖了起來,另有幾個人影在面前揮舞著掃帚拂塵等物,眼看就要掃去那地上的斷墨,紀筱掙紮著喊了一聲:「住手。」聲音卻暗啞至極,幾不可聞。
然而那些宮人卻當真停下了打掃的動作,他們彷彿瞬間變作了木偶,全都呆在那裡,怔怔地望著那截斷墨裡溢位絲絲縷縷淡金的光芒,慢慢地越來越盛,越來越亮,迫使得人們眯起了眼睛,最後被刺得紛紛轉過了身去。
紀筱沒有閉上眼睛,但是他的視線已被鮮血和汗水模糊了,朦朧中那些盤旋的光芒甚至纏繞到他身上,將他從頭到尾籠罩了起來,被金光拂過的地方,傷口以驚人的速度癒合了起來,連血跡也凝成了細小的水汽漸漸消失。最後,那些耀眼的金光漸漸凝成了一個巨大的身形,紀筱認得這形狀,鹿角蛇項、銀鱗金目。那是完全不同於當初調笑時變幻的尺餘小龍,而是一條巨龍,一身雪似的鱗片照亮了整個大殿,龍首昂然,清嘯出聲,嘯聲動天,方圓百裡可聞,就在眾人驚呆的時候,那巨龍穿破了殿頂琉璃瓦攸然而去。
此時的長元殿上空已是烏雲密佈,成百上千的官員和禁軍被禁錮在高階之上,雲層裡閃電夾雜著黒龍的怒吼,一聲聲讓人心悸。三駙馬浚儀被眾人圍在中央,仰頭望著烏雲縫隙裡的一鱗半爪,神色很是慌亂,他身旁站著的則是七皇子延洛。忽然間,黒龍探出頭來,他已變作龍身,渾身血煞腥氣,十分駭人。
「凡人,見到龍神,還不跪下!」隨著這聲怒喝,半空中龍尾一掃,幾乎掃落了半邊宮闕。
人們愈發驚恐,擠在一起,有人止不住顫抖道:「真……真的是龍……」
延洛撥開人群,走了出來,朗聲道:「他並非龍神,而是妖孽。」
「凡人,你竟敢……」黒龍雙瞳驟然血紅,伸爪就要來抓他,卻忽然察覺身後雲潮湧動,一聲清冽的龍嘯震動天際,身後的雲層忽然裂開,那條他以為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的白龍遊了出來,龍氣濃烈,並無半點修為受損的模樣,反而比先前更加的耀眼奪目。
黒龍一時摸不透他的底細,用了迂迴之術,扭身直竄上天空,然而還未躲入雲層,便覺著尾部一陣鈍痛,隨即被一股大力狠扯著甩了出去。
這一下力道非同小可,將他從半空中直甩入一個幽深水潭,濺起水波數丈,四周野獸生靈也察覺到這神力的爭鬥一般,爭相逃離了這裡。
白龍將他甩下後,也跟著飛了下來,立在水潭邊俯頭看他。黒龍又驚又怒,卻在此刻才看清白龍頷下的耀眼明珠,當即愣在那裡:「你……你不是傷了元神,又被毀了墨身,為何突然間全然恢複了龍身?」
白龍沒有答話,只是又發出了一聲低嘯,凝爪扣住了黒龍尾部,頃刻間將他尾巴上的鱗片都刮落了下去。
黒龍驚惶地捲起長尾,那是要命的地方,一旦被扣住很可能會被抽出整根龍筋,當場氣絕。隨著黒龍的哀鳴,滾滾雷電很快包裹了這片水潭,然而它們紛紛擦過白龍的身體,只徒然劈焦了四周一片高大的樹木,壓根沒有傷到白龍。
黒龍幾乎要絕望了,他痛苦地摔打著身體,想從桎梏中解脫出來,白龍的利爪已經刺入了他體內,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從未想過,這條嬌生慣養的龍族後輩會這樣輕松地制住他,除非……
「你……你是那真正的天子的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