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輪回
安頓祈月燼睡下後,安納斯最後親了親夫人的額頭,離開了血榕恢弘的地下溶洞,追著自己魔具的氣息而去。
漆黑的隧道九曲回腸,安納斯將魔力的輸出功率提升至極致,終於在抵達魔具的所在之地前,藉助最大半徑的靈感知圈搜尋到了施和尚等人的位置。
再相見,鐵牢門後,物是人非。
不過幾天而已,施和尚肥嘟嘟的兩腮全癟了下去,一線天的眯眯眼倒顯得有些大了,一看就知道他掉了不少肉。微沁槐跪坐在茅草堆上,面色青白,眼皮浮腫,素來打理妥帖的黑發如今就像一攤雞窩,偶見其上的草籽雜葉,顯得她悽哀無比。她滿心掛念的兒子祈月餘則蜷臥在她的大腿上酣睡,不時抬起小手撓撓鼻頭,一副不知悲苦的純真模樣。
一見到安納斯,胖和尚瞪圓了雙眼,蒜頭鼻一抽,似乎要喜極而泣。微沁槐則緊咬下唇,將慘白的嘴唇都咬出了鮮豔的血色。她在不驚動祈月餘的情況下,深之又深的垂下了頭顱,便是就著跪坐的姿態,給安納斯磕了一個致歉的頭。
安納斯隨意擺了擺手,活當一笑泯恩仇。緊攥住鐵欄杆,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出不來?”
牢內的施和尚在罵了一句什麼後,才苦笑道:“祈月燭那妖人在地道裡放了不少邪物,我腿折了,一時半會好不了,就算帶著微夫人母子出去了,也走不遠啊!”
安納斯不消問,就知道是祈月燭怎麼著了施和尚的腿。但“出去”並不是他唯一的目的,所以他幹脆利落、開門見山:“我要殺了祈月燭。你們幫忙嗎?”
施和尚聞言,做的第一個動作不再是瞪眼,而是“啪”的扭頭去看微沁槐。
只見狼狽的婦人依舊深垂頭顱,一聲不吭。
安納斯剛想不耐煩的暗罵一句,就聽得施和尚響起粗重的嗓門:“好!微夫人終於下定了決心,貧僧欽佩!”朝向安納斯,施和尚擠出一個艱難的笑:“來,安崽子,卸了這破門,咱哥倆靠近了商量!”
一番“商量”後,安納斯得知,原來施和尚早就做了微沁槐的思想工作,方才微沁槐一聲不吭,其實是默許了要加入“殺死祈月燭”的行動。
而施和尚畢竟幹了數十年的除妖活計,道行不深,卻也不淺。他提出了一個三人合作、方可達成的封印計劃:
安納斯打前鋒,帶著魔具出地牢後,拼盡全力將祈月燭殺成瀕死狀態;
施和尚在地下佈施奪魄、束魂的結界,並藉助純清地氣最大限度提升結界效力,待感知到祈月燭瀕死時發動結界,在他使用恢複之術前拽出他的三魂七魄,將其封印於一具“容器”內;
那具“容器”,將是微沁槐的屍體。
安納斯聽完計劃後,久久不能言語。可他深深的望入微沁槐黝黑的瞳仁,在裡面看到的,唯有平靜的水色,而已。
不待安納斯開口,微沁槐就小心翼翼的挪動了祈月餘的身子,將他放置在最蓬鬆柔軟的草堆上,為他蓋好了牢內唯一的毯子、又撚好毯子的四角後,微沁槐起身,走向安納斯,不再回頭,只輕言道:“我為安先生帶路。”
安納斯點頭,最後看了表情凝重的施和尚一眼,他轉身就走,再不回顧。
一路無言而腳下生風,所以身側只急速的流過陰寒的風聲。
因為有微沁槐帶路,就算摸黑行走,兩人也沒繞丁點彎路,很順利的就抵達了安納斯魔具的被封之處。
微沁槐知曉門鎖的開啟方法,三下五除二就卸了鎖、拉開了材質不明的沉重暗門。
門後,是一個佛龕形貌的極小洞xue。安納斯讓微沁槐退下,親自動手往裡一撈,發現裡面叮鈴咣啷,好像還有不少東西。
不過他要的,只是自己的魔具。因此東西到手,他便無心再探,扭頭就對沁槐道:“我該怎麼回到地上?”
微沁槐轉手,直直指向黑邃的前方,輕聲道:“一直往前,切莫回頭。”
安納斯不出聲的看了她一眼。
便也是最後一眼。
直直而去,不再回頭。
微沁槐目送他消失在黑暗裡,抬手,先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再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她發現,自己的眼角無淚,但嘴角,有笑。
這便夠了。
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