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須眉花白的大夫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沉默著無視了安納斯揪心的抗議,處理祈月燼傷口的動作既麻利又狠辣,淬了火的利刃一下去,安納斯連擋刀都來不及,祈月燼腿部的腐肉就簌簌而落了。
更別提還有拔鐵簽、刮毒血,剜蟲卵、破膿泡,安納斯聽著祈月燼嗚嗚咽咽的呻.吟,看著他睜不開眼、卻被高熱抵死煎熬的痛苦表情,感覺自己也像下了十八層地獄,受盡了地府的折磨,好似咬舌自盡都是奢侈的。
大寒天氣,操勞完一切的大夫卻汗如雨下,可見治療過程有多麼艱難。
在聽完醫囑、送走大夫後,安納斯一抹額頭,竟然也是滿手黏糊的汗水。他腳步虛浮的靠近祈月燼沉睡的床鋪,一屁股坐上床邊的凳子,牽起他沒有纏繞繃帶的、唯一的一根小手指,貼在唇上親了親,這才將頭倒向床,暈暈沉沉,準備小憩片刻。
……原本的打算,確實是小憩片刻。然而在沁槐輕推輕攘著叫醒他後,安納斯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了祈月燼的身旁,而且睡到了第三天的清晨。
據低眉順目的沁槐所言,是返回宅邸的祈月燭將他安置在祈月燼床上的。這讓震怒於祈月燭暴行的安納斯霎時疑惑:祈月燭看到他幫助祈月燼逃離地牢,又為祈月燼治傷療痛,不該趁他睡得死,對祈月燼不利嗎,怎麼反而留了一手,放過了她深惡痛絕的祈月燼,也沒懲罰“惹是生非”的他?
安納斯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祈月燭單挑一場的,他決定就算死磕,也要將千年後害死他夫人、千年前折磨他老婆的祈月燭磕死。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祈月燼寬恕得了他屠殺其母的惡行,更是祈月燼能不被祈月燭遷怒而下場更慘。考慮到魔具還在祈月燭手裡,近身格鬥術又遠不如祈月燭,安納斯思前想後,發現目前只能忍氣吞聲,想盡辦法治好祈月燼,並在那毒母的眼皮子底下守護好他。
於是,安納斯下了床,邊大口吞嚥沁槐端來的一小碗熱粥,邊看著她沉默著熱炕、將屋內映出天色與火光齊明的景緻。
一切事畢,沁槐收回持炭的鐵鉗,朝安納斯深深鞠躬,輕語留言:“沁槐就在隔壁屋內候著,姑爺有需要,叫喚一聲即可。”
言罷,她垂首收回安納斯置於桌上的粥碗,像一陣風,逃也似的離開了。
在她走後,安納斯依舊坐上床邊的小凳,凝視祈月燼,等待他醒來。
沉默著,心思千回百轉著,直到,祈月燼睜開了眼睛——
安納斯止住回憶,對祈月燼扯出個安撫意味十足的大大笑容,語氣輕快道:“回什麼回,那個臭地方可不適合你冬眠。你選址品味這麼差,看來以後咱倆的新房,只能由老公我親自置辦了。”
看祈月燼緩慢的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安納斯突然意識到,躺在床上的還是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怎麼理解得了太過高深的詞彙。
於是,他又用大白話重複了一遍:“祈月燼,你聽著,你以後,都要跟著我,因為我討厭那個屎殼郎貯藏室般的地方,我絕不會回去,所以你以後,都不用回去那裡了。”
瞧著祈月燼又要眼神戰巍的哆嗦搖頭,安納斯掐合他豆腐般嫩的上下唇,突然嚴厲道:“我知道是誰在打你。你,不是不要怕,而是不許怕。別人把你打個半死,讓你疼得直哭,我就把他們打得死了都比活著好,讓他們疼得笑著都像在哭。我會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傷,再也不給你疼和哭的機會……”
安納斯將臉頰湊近祈月燼,用鼻尖抵上他浸出汗珠的秀麗鼻樑,直視他彷彿可以無限放大的鮮紅眼瞳,吐出的氣息好似可以融化凝結了千年的冰霜。
“你要相信我。”安納斯一字一頓,帶著一字字砸上祈月燼的心頭、都能聽個沉重回響般的深情。
而小小的祈月燼,也確實被他的一字字砸得心湖大動,漣漪捲成了波濤,幾乎嘯動悽敗的山河,震撼他內心裡,那一窪小小的昏暗天地。
“啊……”他發出含混的聲音,不知該如何回應。可心裡像是拱起了一隻刺蝟,一隻沒有硬刺、甲冑無比柔軟的刺蝟。
他潛意識裡還是怕,怕這個對他好的大哥哥到頭來,也只是想打他、笑他,看他疼得打滾、痛得哭,所以他還是想做一隻能夠用鎧甲保護自己的刺蝟。
可他又無比渴望有人親近,有人心疼他的疼,有人將他從苦海中拯救出來。所以他就算豎起了拒絕的刺,也是猶猶豫豫、遲疑不定,那刺沒了主人堅定的意志作為硬度的來源,變得柔軟而順滑,不僅給不了他防護,反倒更像在吸引人撫摸他脆弱幼嫩的軀體一般。
安納斯也看出,他只是只暫時繞不過腦彎的柔弱小刺蝟罷了,便決定乘勝追擊:首先,就是要給小小的老婆打個印記。
“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