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認為自己應該是安納斯的全部。他寧願自成一片天地,都要將安納斯與世間隔離開來;他寧願精神分裂般角色扮演,科學狂人般改造身體,他自認為可以成為安納斯需要的所有人,因此,安納斯只需要他一人便夠。
……可仍有伊萊這般見縫插針之徒,就像一隻用自身去突破桃花瘴的蚊子,令人防不勝防……
祈月燼計較起來,遠勝最驕縱的二世祖。他能在幾乎所有人面前保持冷靜完美的戰刀形象,可一遭遇上跟安納斯沾邊的事,他就林妹妹耍脾氣般任性專橫到世人皆概嘆的地步了。
他猛然開口道:“最愛安的人是我。”
見伊萊陡然睜大了眼睛,他又有些小家子氣的得意了:“安最愛的人也是我。”
最後是極為挑釁、大含勝之不武意味的一句:“你比不上我。”
話音剛落,祈月燼被手銬銬牢的雙手一掙,手銬竟脆弱玻璃般碎成了渣、讓他輕易脫手!
兩位警察還來不及拔槍,他就徑直消失在行駛中的車廂內,只在眾人眼球膜前餘下燭光猛爆般的金紅一閃!
將慌亂剎車的押送車撇在身後,祈月燼雙腿微弓蓄力,接著獵豹疾奔般開始了跑動。
他將方才積蓄的靈力一下子爆發出來,於奔跑時,百年來頭一次連通了靈xue。
極為恢弘的資訊量劈頭蓋臉而來,彷彿毀地滅世的大洋海嘯。
他的腳底剛離開地面,地表似乎就冒躥起燦金色的火花,他狂奔的一路便是金紅蓮花燈盞盞亮起的一溪,就算他騰鶴般跳上了街邊小鋪的遮陽棚、再借力救火扶梯一躍而上樓房頂層,步行街上的人們也只當那是霓虹燈短路般的明豔數閃。
祈月燼就像滇金猴般攀枝而翔,很快就跨越了數個街區的樓頂,來到了楓羽市正待整治拆遷的半廢住宅區。
雖然建築商卷錢而逃,住宅區的樓群仍顯出了雄壯的雛形。祈月燼矗立於完工程度最高的一棟大樓頂層,背對著一輪雪白的月亮,清麗的身姿頗有月下流麗的冷冽之感。凝薄的月光營造出朦朧曖昧的情愛氛圍,他的面容也在夜景下淺漠著溫和柔順了。
靈xue能夠告訴他楓羽市地界內發生的一切。他抱著瀕死的決心用意識連通靈xue,卻出乎意料的順利,他立刻就知曉了安納斯的所在——被世人廢棄的此處。
祈月燼還是子宮內的胚胎的時候,祈月家就集結了一切的奇技巧術,在他靈魂內植入了驚人龐大且錯綜複雜的擬製靈脈,並強行歪曲他的靈動波長,使之契合靈xue的自然脈動,這才讓他成為“禦三家”培育出的唯一“製成品”:連線現世與靈xue的“結點”。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的誕生便是對天理極大的逆反;而靈xue之源被強制拖拽入一個男孩的身體內、卻無暴動汙化的跡象,也可稱得上是一大奇跡。
祈月燼是很願意把楓羽市的靈xue當做自己的“母親”的。靈xue迎來死靈、渡送生魂,是魂魄淨化之地、資訊集聚之地;靈xue雄渾壯闊而謙卑無私,接納著芸芸眾生的一切罪惡,是最為澄淨而通徹的存在。祈月燼覺得自己的“母親”不會騙他。
然而……到了此處,他滿心激動的擴充套件視野,以腳底為軸心擴散靈感知圈……
卻發現整個廢棄的住宅區內,壓根沒有安納斯的身影!
怎麼可能?!靈xue給予的資訊怎麼可能錯誤?!靈xue從來都是一面只映照出現世的鏡子,它絕沒有篡改世間資訊的私念,除非——
有人在靈xue內、“結點”前攔下了資訊流,進行了改寫!
祈月燼玉石般的面色驟然慘白!因為能在靈xue至純的自然力之海內活動的,只有半死未死、“化虛”“擬神”後的“它”!
可,“它”不是被安封印、又被自己“二奏殺”了嗎,怎麼會——?!
“——”仿若頸後刮過一陣穿堂風,祈月燼反射性的顫抖起來!
隨風灌入他耳內的,是幽魅般沉鬱哀宛的輕輕笑聲,那是他萬分熟悉的、一定會出現在噩夢中的聲音——
“燼兒見到本宮,怎不行禮?”
祈月燼陡然轉身,只見與他同處頂樓平臺的,是一個豔絕芳華的紅衣女子,她淺淺低笑間,月光都要心醉神迷般蕩一蕩。
“——”祈月燼吐出一句無聲的呻吟,他一步步後退,直視女子的雙眼中充斥著即將滿溢的純然驚恐。
見到女子一步步走向他,祈月燼的腦海中驀的一黑,就湧出往日被抵死折磨的慘痛記憶——
他是真怕!對著一個活生生挖出他右眼的女人,他怕極了!可是比照她為了發洩怨毒而曾經對幼小的他做過的剝皮、腰斬、車裂、淩遲、烹煮、刖刑、插針、活埋、棍刑、鋸割、斷椎、灌鉛、抽腸、弓弦縊、俱五刑……只挖出一隻眼睛又算得了什麼!
可幼時肉身初成,恢複力強勁到能夠蘇死肌、生白骨,就算數次被她碎成千萬肉片,仍能重聚而複生,然而現在卻是不行了!
這具肉體一旦被毀,就再無與安重逢的可能!更何況……“痛……”
祈月燼喃喃而出的,只有一個字,然而這個字卻塗黑了他的整顆心。
他光是在噩夢中回想起她清幽的淺笑,都要藉助自切手腕的疼痛來壓下更大的慘痛;當真正面對她時,他彷彿又回到了孤立無援的幼年時期,被蟒蛇般粗重的鐵鏈鎖在祈月家不見日頭的地牢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