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臨近聖誕,上帝總是格外寬容,血庫很快送來了血袋,她也終於生下了孩子,雖然不剩幾口氣了。
我和老頭都湊上去看那嬰兒的樣子。
那真是個非常小的家夥,頭形古怪,腦袋太大,像是沒有下身。眼睛半睜充血,眼瞼也是浮腫的,面板上覆蓋著一層油膩的白色胎脂……皺皺巴巴的,非常難看,一點也不像書裡說的安琪兒。
我覺得有些失望,便走了。
但第二天我睜開眼睛,總想到那個小小的醜八怪……他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孩子,但昨晚那個男人明顯不在,是我目睹了他的出生。
我很明白自己無法找女人了,更沒有領養小孩的資格,這麼一想,感覺……那個小醜八怪就是我的兒子!
我跳下床,又跑去了收容所。
自此,我每天都去看他,陪他一白天,然後晚上工作。雖然幾乎沒了睡眠時間,但我一點都不困,只要一想到能看到他新的變化,我就激動到像是打了藥。
他一點點長大,我和老頭、以及老頭半癱瘓的夫人一起養他,我們商量過後,給他取了我提供的名字:安納斯塔西亞·芝諾埃爾利卡。
因為他兩隻眼睛的顏色不同,一隻藍,一隻黑,和歷史上的東羅馬帝國皇帝“安納斯塔西亞一世”一樣。而“芝諾”則,一指“安納斯塔西亞一世”前任的皇帝,二指提出“芝諾悖論”的古希臘埃利亞城邦的哲學家……zeno芝諾),eea埃利亞)……我把“eea”改成了“e ika”埃爾利卡),聽起來比較有男人味。而且,“ika利卡)”可以拆成“ike”和“a”……我喜歡ike)小安a)。
你一定會問,為什麼不是他媽媽給他起名,而是我們三個陌生人?
那是因為……他媽媽,那個小仙女般的女孩,是個不折不扣的弱智兒,以至於很快的,小安都比她懂得多了。
她完全照顧不了自己,也說不出她的家在哪、有沒有家人,她就像個沒頭腦的漂亮洋娃娃,只能供人觀賞。
在小安不到一歲的時候,組織最後一次派給我任務,我不得不離開了聖彼得堡……離開了我的兒子。
等我回來,收容所已經被拆除、建起了新的便利商店。
我問了很多人,才知道在收容所被拆除前,老頭就帶著他夫人和小安母子二人,離開了。
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我一下子喪失了生活目標,變得……咳……在以前的我看來,那是“自由”,但現在的我覺得,那只是放蕩而已。
我在整個俄羅斯境內遊蕩,我始終相信著他們不會離開俄羅斯,因為老頭就是俄國人,他對自己家鄉熟,容易找到工作。
但同時,就算他們真的去了國外,我也沒辦法。
我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我在慢慢老去——做我們這一行,老得格外快,因為我們的青春都被換作錢、拿去揮霍了。
可是,我的兒子卻在日益成長著。每天早上我回到自己床、在睡覺前都會想,他變成什麼樣了?
他一定不是小醜八怪了。但也一定長不胖,因為他骨架子小,不顯壯。他會上幼兒園嗎?會被幼兒園的小朋友欺負嗎?他的個頭在孩子們中,算高還是矮?和他媽媽不一樣,他很聰明,教他說“爸爸”,他很快就學會了,所以老師會喜歡他。也許以後還能和我一樣,進入哈爾維德大學……世界排名第一的頂級名校。
可我始終沒有見到他。
我就只能幻想,他成長的每一分、每一秒……雖然見不到,我兒子卻在成長,我高興得快要哭出來了。
然後,俄羅斯的冬天又到了。
我在俄羅斯的客源已經枯竭,為了生計,我去了烏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