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時候,我回答諸如“我快不行了” “我捱得艱難”這類的話,他又會如何待我?他會改變態度,伸出雙手來幫助我嗎?
他會的,我知道他會。只是凡事過猶不及,今日他已經出言關心我……我不必弄巧成拙。
片刻後,晏歡溫柔地道:“放心吧,我能撐住。”
朝堂之上,赤水王的決策還在不斷被人提出質疑。他接納流民與他國的逃難者,王城的治安逐漸開始發生混亂,盜竊搶劫之事時有發生,更有殺人案件頻發;每日消耗的水源和食物,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最要命的,國境內外,開始出現別有用心的探子,打著“赤水王開恩”的名號,試圖窺探情報。
年輕的王者束手無策,他憑借志得意滿的豪情頒布法令,卻疏於善後的謀略。新王上位,根基本就不穩,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令王庭的裂痕愈發擴大。
他不必要地培養了大臣蠢蠢欲動的野心,又錯誤地估計了自己身為王者的威嚴。他一直仰視父親的背影,看先王是如何壓制自己的臣民,看得太多、太久,便誤以為那權力的強勢光環,從來也屬於自己。
新王繼位第四年,赤水城的內憂外患一齊爆發。赤水王空前喪失了統治者的權勢,他的政令甚至無法飛出王庭,昨日罷黜的官員,今日卻仍然能夠大搖大擺地站在王庭裡,對他笑嘻嘻地行禮。
如此為前提,赤水的軍隊嘩變,將新王無比冷酷地拽下了王座,勝利者正是王庭的宰相,追隨先王輔佐的元老。
作為看著赤水王長大的老人,宰相併未憐憫敗者,他令人對廢王施以黥面之刑,又著人打斷他的右臂和雙腿,把他逐出赤水。
廢王悽慘無比地離開後,他的妻兒也被盡數處死,可謂斬草除根。
大漠沙如雪,一彎新月,照耀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廢王。
在這生命的垂危之際,他忽然想起了不算太久遠的往事:他曾與魔鬼交談,並且欠下魔鬼一次哀求的機會。
“我……求你……”赤水王的嘴唇蠕動,喝出幾個冒著白霧的字眼,“求你……”
月色空寂,平坦如銀的沙海上,有個黑衣人站在那裡,彷彿他從未離開過。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晏歡愉快地說。
漆黑的觸肢從他的袖口裡蔓延,纏繞住赤水王的四肢,發出骨肉攥響的刺耳咯吱聲。
垂死的男人大聲慘叫,那痛苦實在超越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好像所有的骨頭都被打碎成殘渣,皮肉血漿也被瘋狂地絞動。他哀嚎、求饒,可折磨他的魔鬼只是嘻嘻冷笑。
“這就是你選擇的路,”魔鬼說,“不能後退,也無法回頭!”
赤水王昏了過去,再醒來時,他置身於一間山洞,身體完好無損,甚至比健康時還多了十分的力氣。
魔頭走進來,丟給他一個獸皮的卷軸。
“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煉。”魔頭道,“三天之內,我要看見你的進度,否則,你孩子的手就保不住了。”
說完,他便離開,赤水王茫然至極,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再看那獸皮,也如天書般艱辛晦澀。
自然而然,任由他抓光了頭發,他這三天還是毫無收獲。三日後,魔頭前來視察,見到他驚恐的模樣,僅是高興地笑了下。
當天夜裡,赤水王便見到了自己五歲的小兒子。
緊接著,他懵懂稚拙的小兒子,便被漆黑的觸肢豁然斬斷左臂,鮮血狂噴!
赤水王雙目發黑,他聲嘶力竭地吼叫,試圖殺死魔鬼,然而,對方輕而易舉地收走他的兒子,再給他留了一句話。
“三天之內,我要看見你的進度,否則,你孩子的手就全保不住了。”
他拼了命地學,拼了命地參悟,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小兒子又失去了一隻手、一條腿。
他瘋了、恍惚了、麻木了,可魔鬼只是以他的痛苦為樂。待到他終於入門,能夠“將天地間的氣流納入體內旋轉”後,赤水王已經開始懷疑複仇的物件和目的。他究竟是要報複叛國者,還是要報複魔鬼,抑或走投無路,選擇了魔鬼的自己呢?
“怎麼了,恨我?”魔鬼大大咧咧地說,“恨我沒用啊。就告訴你吧,你看到的全是不實的幻象,你兒子早就死了,你滾出赤水城的那一刻,他就被新王斬首啦。不過,你修煉的法門,倒是很需要用這招來提升你的心境。”
赤水王愣愣地想了一會,緩緩點頭道:“哦,好的。”
“繼續修煉,”晏歡不耐煩地道,“三十天後,我要看見你的進度,否則,你的手就保不住了。”
一旁,劉扶光無奈道:“你為他選擇斷情道,修煉起來確實快捷,只不過……”
“我沒辦法啊,”晏歡聳聳肩,“他這麼廢物,不抓緊時間修煉,到時候哪能抵得過那些剿滅他的軍隊?湊合著過吧,還能讓我替他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