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拍喜呢!”那人笑道,“誰家的媳婦幾年生不出孩子,她男人不高興了,就得請人來拍喜,你別多事。”
男人們下手愈重,一面拳打腳踢,一面吼叫:“生不生!生不生!”
新媳婦嚇得手腳冰涼,她覺得,那聲音活像野獸的狂笑。其他人看出她的畏懼,便安慰道:“你別怕,趕明兒呀,你生個大胖小子,你男人會更疼你的!”
新媳婦呆若木雞,一聲不吭,按照拍喜的慣例,只要女人的丈夫出來散些瓜子棗子,再說些道謝的話,拍喜的男人也就散了,可那些男人踢打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婦人面如金紙,口鼻耳內俱溢位血來,她的丈夫才不慌不忙,姍姍來遲。
“辛苦,辛苦!”男人禮貌地笑,“辛苦大夥兒了。”
男人們當即停了拳腳,客氣地回禮,然後點點頭,就此散去。婦人的丈夫彎下腰,將其隨意地扛在肩頭,轉身便回了家。
沒過兩天,那媳婦在拍喜的時候傷得太過,以致重傷不治,死了。那家男人遺憾歸遺憾,同時也放出了打算新娶的訊息,四鄰又是一陣祝賀,說“升官發財死老婆,都是人生喜事”。
新媳婦怕得睡不著覺,她盯著天上的月牙兒,默默地流淚哭泣。
她不想被人當街打死,不想成了那些人嘴裡的“喜事”!
她更加軟弱可欺,以為這樣就能讓丈夫公婆記著自己的好。許是日思夜想,對月祈禱的緣故,就在第二年,丈夫對她的表情越發不善的時候,她懷孕了。
全家喜氣洋洋,她也覺得自己可以鬆口氣了,婆婆更是難得給了她幾天的好臉色,還為她煮了稀罕的雞蛋,蛋黃挾到兒子碗裡,蛋白挾到媳婦碗裡。
然而九個月後,她生産了,生的是個女胎。
新媳婦氣若遊絲,癱在床鋪上,她竭力起身,看了胎膜還沒去掉的女兒一眼,便昏了過去。
這是她看女兒的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
“你……把大寶放哪裡去了?”
事後,她含淚吞聲,低聲下氣地問丈夫。
“送給河神享福去了!”
丈夫在床上一翻身,沒好氣地回答。
她心如刀絞,眼前發黑,彷彿死了一般寒冷。
他們的女兒,她的女兒,剛出了孃胎,就往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裡飄著,再沉下去、沉下去……
第三年,她懷了第二胎。
有了頭胎的前車之鑒,婆婆吸取了教訓,很警惕,不再給媳婦吃什麼好東西,:“你最好給我生個兒子,不然……”
不然什麼,他並沒有說。
然後生了,又是個瘦小的女嬰。
丈夫掰折了妻子瘦骨嶙峋的手指,撕走哇哇大哭的嬰兒。平靜的河面上,傳來水花四濺,咕咚的一聲響。
新媳婦不再有盼頭,唯有恨,強烈的恨,從裡到外熊熊焚燒著她!
丈夫捏起拳頭,色厲內荏地叫囂道:“你想造反?!”
新媳婦不再說話,從前她摸索婚姻之道,現在她摸索著山上的毒花和毒草。村裡人看見她行蹤詭異,立刻偷偷通報了她的丈夫。
“你媳婦好像瘋了哩!”
瘋了?
瘋掉的女人,自然是不能再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