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歡醒了?自己先前分明還在他的夢境……啊,是了,當時有種吸力,直把他往下拉扯,身臨其境時,情不自禁就說了一句真心話,是不是那句話,改變了夢的走向,同樣驚醒了晏歡?
一想到這,他的面容便血色盡失,不住地慘白下去。孫宜年只當他也害怕了,連忙安慰道:“公子不必憂心,姬爻道友帶著能夠隔絕鬼獸神識的法寶,我們還是很安全的。”
見劉扶光搖了搖頭,並不言語,姬爻忽然咳了兩聲,插話道:“關於鬼龍,小老兒這裡有個冷僻的傳言,現在夜深了,不知各位有沒有興趣一聽?”
薛荔抬眼,可有可無地道:“索性左右無事,你說就是了。”
姬爻清了清嗓子,咳嗽兩聲,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從中分出兩半,一半塗黑,一半留白,道:“世人皆知,鬼龍乃是‘半鬼半神,似死非生,善惡一體,清濁共存’的龍神……”
劉扶光默然不語,他之前坐在雲車上時,孟小棠便將這十六字的批語唸了一半,只因他心悸重咳,孟小棠便住嘴不說了。
“……可是鬼龍現在這副模樣,大家也都看見了,說是善惡一體,何來善?說是清濁共存,何來清?”姬爻搖頭感慨,“只不過,這到底是真仙的定論,所以,大約很多人都不敢辯駁一二。”
礦石燈光徐徐閃爍,姬爻繼續道:“但小老兒知道,那鬼龍在一生下來的時候,就被真仙親口封正,說他日後必成大惡,這還不算完吶,既然有了大惡,又怎能沒有大善?天道均衡,因此,繼至惡的龍神後,又有一位至善的生靈,降生在人間。”
他的說法十分新奇,和市面上眾說紛紜的版本都不一樣,餘下的人逐漸聽入了迷。
“你們說,倘若至善能夠與至惡結合,兩相平衡,彼此扶持,那世間不就圓滿太平了嗎?”姬爻撇了撇嘴,“沒那麼簡單啊,鬼龍一生下來,就是背負世間罪業的惡神,被真仙處處牽掣,他受夠了,也不想再忍下去了。大概是對自由的渴望過甚,或許還有什麼別的不為人知的緣由,他吞噬了至善,獲得了絕對的力量,從此,世間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真正地約束他了。”
說到這,姬爻在在地上的圓裡慢慢塗抹,將留白的半圓也全部塗黑了。
“可惜,這世上的一啄一飲,皆有定數……正如善惡是相互制衡的兩端,那麼與之相對的,惡越是強大,善就越是衰弱。”姬爻的眼神,隱晦地掠過劉扶光,“鬼龍失去了能夠制約自身的‘善’,無論是肉身還是力量,全都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他完全失衡了,什麼東西,都不是越多越好的,他的‘道’非但不見圓滿,反而加倍殘缺,加倍破碎……他因此也加倍痛苦,加倍懊悔。”
說到這,姬爻放下手,出神地盯著那個全黑的圓,邊緣僅存一絲空白的縫隙。
在他周圍,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連時間和空間也為之停滯了,除了劉扶光,餘下四人皆保持著聽故事的姿勢,連頰邊飄飛的發絲,也一動不動。
“您說,我講得對嗎,”姬爻抬起頭來,望著劉扶光,“仙君?”
“——真仙周易,”劉扶光輕聲道,“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見到你了。”
化身為老者姬爻的真仙哈哈一笑,笑過之後,白發蒼蒼的老人不見了,一名年輕的,玩世不恭的青年仙人,朝劉扶光拜倒下去。
“仙君是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我一介廢人,早就不是晏歡的道侶,仙君的稱號,自然算不上了。”劉扶光搖搖頭,“我見你第一眼,就看出你目蘊陰陽。”
周易起身,自嘲一笑。
“也是,在至善眼中,誰都是無所遁形的。”
劉扶光又咳了兩聲,低低道:“多謝你幫了這幾個孩子,多謝你的藥……也多謝你在鐘山救了我。”
他主動提起鐘山,周易的笑容也黯淡下去,他想起當時的情景,鐘山之崖為鐘山山神死去之地,虛無中,充滿了山神怨氣凝結而成的鼓獸,那些野獸形如惡狼、背生鱗甲,他若再去的晚一點,只怕劉扶光就要被它們活撕著吃了。
至惡昔日的野心、狠心與決心,當真遠非常人能夠企及。
“想來,您已經看過他的夢了,”周易嘆了口氣,另起話頭,“您怎麼說?”
劉扶光沉默良久,輕聲道:“他恨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周易一愣。
“他……恨您?”
“是的,”劉扶光點點頭,“我看到了,全看到了。他的想法,他的願望,他的……他的所有。晏歡恨極了我,這毋庸置疑。”
周易費解地眨巴眼睛,他自己就是講天書的,可是,他此刻聽劉扶光的話,簡直比天書還難懂。
……不是,您都看了些什麼啊?您瞧瞧他那瘋癲如魔的勁兒,還有龍巡日這大的陣仗,恨?
要是這叫恨,那他豈不是愛死我們這些真仙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誠邀大家登上大眼仔,給我的私信傳送關鍵詞“扶光”,然後欣賞美人美圖雖然有些潦草)但還是很好看!)】
劉扶光:苦澀地淡笑 晏歡恨我,不過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恨他,僅此而已。
其他人:吃驚,慌亂,不敢多說 他,嗯,他也許恨你?我是說,也許,也許……
晏歡:癱倒在一片廢墟裡,心痛得快要死去 我唯一的慰藉就是他應該恨我,哪怕不是愛,我需要他心裡仍然有我。
其他人:緘默,閉嘴,不敢說話直到窒息 ……沒錯,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