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傷,指的自然是劉扶光的丹田了,孟小棠憋了又憋,孫宜年遞過來一個眼神,她便氣鼓鼓地縮了肩膀。
你懂什麼,臭老頭兒,她在心裡不服氣地想,扶光哥哥厲害得不得了,連元嬰魔修也說殺就殺,鬼獸更是不在話下,要是他還醒著,我們何至於躲在這麼個小山洞裡!
當然,這話是不能對外人挑明的,一個丹田盡毀,與廢人無異的病患,居然能誅殺元嬰魔修,以及一隻鬼獸大將,訊息真傳出去了,雙拳難敵四手,劉扶光不被前來窺探的人潮扒層皮就算輕的,哪能那麼容易脫身。
只是……
她猶豫著,又看了劉扶光一眼。
扶光哥哥到底是什麼身份呢?私下裡,師兄和九重宮的薛荔一致認為,他就是那恢宏陵墓的主人,就連畫捲上畫的內容,也極有可能跟他有關,以及,盡管可能性渺茫,但最離譜的猜測,是鬼龍數千年來在尋找的物件,就是扶光哥哥本人,因為他昏過去不久後,鬼龍便長嘯著醒來,開啟諸世不寧的龍巡日,這個節點非常巧妙,連最蠢的甄嶽,都不能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他究竟是誰?
她正苦苦思索,孫宜年一頓,眼尖地看到劉扶光右手的小指,在昏暗的燈光下顫了一顫。
“小棠,”他立馬道,“公子快醒了。”
孟小棠驚地一回頭,沒想到姬爻老頭剛說他快醒了,劉扶光就真的醒了。薛荔和甄嶽也放下正在養護的劍,起身過來。
只見劉扶光的胸口忽然一跳,正如他第一次醒來時一樣,先是長長地吸了口氣,再將其斷斷續續地吐出,身體抽搐,喉嚨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薛荔眉心一皺,探出手掌,動作利落地在他胸口長撫下去,替他順直了這口氣。
劉扶光的眼皮微微抖動,昏迷了三個月後,他模糊地睜開眼睛,尚不知今夕是何年。
“扶光哥哥?”孟小棠屏住呼吸,輕聲道,“你……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
她剛想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但轉念一想,劉扶光的身體都成這樣了,幾乎比一把草灰還輕,還能有哪裡是舒服的呢,也就難過地把剩下半截話吞了回去。
劉扶光咳了兩聲,只覺從胸口至丹田,從頭頂到腳尖,沒有哪是不疼的,就像把渾身上下的骨頭碾碎了再粘起來,他動一動手,完全可以幻聽到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這是……在哪?”他費力地從嘴唇裡呵出聲音,想掙紮著坐起來,然而,光是動一動這個念頭,他的前額、後背上,便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孫宜年急忙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讓他亂動:“我們在安全的地方,公子,你先安心養傷,不必急於一時。”
劉扶光勉強笑了笑:“我以為……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是逃出來了,”薛荔忍不住道,“只是才出虎xue,又進狼口,逃不逃的……也就那樣罷。”
這時候,姬爻擠過四人的包圍圈,笑容慈愛地執起劉扶光的手,孟小棠看得那樣緊,愣是沒發現他出手的動作。
“劉公子,對不?”姬爻道,“小老兒怕是痴長你幾歲,就用半吊子醫術給公子看看吧,唉,公子的傷不好治啊。”
“唉!你這……”
他湊得太近,餘下四人正要反對,劉扶光已經笑了起來,氣息微弱地道:“不知老人家貴姓?”
“姓姬,姬爻,”姬爻回答,“和名字一樣,小老兒平日就喜歡弄點起卦佔蔔的小遊戲,我觀公子的面相金尊玉貴,本應最是有福,怎的在身上受了這忒重的傷?”
劉扶光沒說話,笑容微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面相有福,就是真的有福了嗎?”他輕聲問,“天命如何定奪,實在算不得數的。”
姬爻“唉喲”了一聲:“公子好大的氣魄!這倒叫小老兒有些汗顏啦。”
他為劉扶光檢查完身體,沉吟了一番,從懷中掏出個粗瓷瓶,倒出一丸骨碌碌亂轉,碧綠綠生暈的丹藥,再往他先前熬藥的鍋裡舀了一小碗的藥汁,對劉扶光道:“相見即是有緣,我老了,這藥我藏了許多年,又哪裡還用得到呢?但公子一表人才,前程必然比我想得還要遠大,它給你服了,也就算不辱使命了。”
孫宜年皺眉道:“藥不是可以亂吃——”
“宜年,”劉扶光喚了一聲,對他微微一笑,“沒事的,我信他。”
四人都是老大的不解,才剛見了一面,說什麼信不信的?但劉扶光的親和力擺在這裡,他們倒也不是不能相信“初次見面就將家傳至寶拱手相贈”這種事。
正糾結間,劉扶光已經將碗中的藥汁一飲而盡,隨後取過那枚藥丸,直接吞下了去。
肉眼可見的,那藥一進肚,劉扶光的氣色一下便好了不少,手肘撐著使勁,竟也能顫巍巍地半坐起來了。
甄嶽驚奇道:“你可以啊,老頭兒!”
姬爻笑呵呵地摸著鬍子:“不打誑語,不打誑語。”
劉扶光先道了謝,又想起自己在晏歡的夢中看到的一切,黯然緘默了片刻,又問道:“我們現在是在哪兒?”
五人全都安靜了一陣子,孫宜年才低聲道:“實不相瞞,公子,我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只知這裡恐怕是方圓數千裡內僅有的安全地。龍巡日到了,鬼龍……蘇醒了。”
劉扶光驟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