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把謝凝從畫室中叫出來,神神秘秘地在身後藏著什麼東西,要謝凝來猜。
“什麼呀?”謝凝笑著問,“還是驚喜嗎?”
“驚喜”這個詞,已經成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代表著一點需要流汗、親吻、訴說愛語,以及肌膚相融的曖昧,是盛大的禮物。他這麼問,厄喀德納蹙著濃眉,思索片刻,搖搖頭。
“不,這夠不上驚喜的等級,但仍然是個像樣子的工藝品。”說著,魔神捧出身後的事物,在謝凝面前展示,“請看,多洛斯!你有你珍貴的畫本,現在,我也打算擁有我的,來記錄我們的故事。”
人類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謝凝盯著他的手,一時間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冊。
他在博物館看到過的金冊,珍貴的、不知時代、不知起源的黃金展品。
他曾經深深地懷疑過,是不是那本神秘的無字金書,導致他穿越來這個神話的奇異時代。可無憑無據,他只能胡亂猜測,不能當成真實原因,然而此刻,金冊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一如萬年後匆匆瞥過的那樣,依舊耀眼煌煌、華美異常。
謝凝失聲道:“居然是它?!”
這本純金的書冊體積不小,份量更是驚人,即便捧在厄喀德納手上,也顯得恢宏而厚重,像尋常人捧著一沓史書似的。
看到多洛斯的反應,厄喀德納愣了愣,急忙道:“怎麼了,多洛斯?你為何表現得這麼驚訝又惶恐,像是看到了久別的仇人似的?這不好嗎?”
謝凝盯著金色的書頁,以及書頁上的繁複精美的花紋,這些全與他在古希臘文化展上看見的分毫不差。他喘了口氣,將來龍去脈全告訴了厄喀德納。
“當時,我就是在一個展廳上,看到了這本空白的金書,”他惶急地說,“我當時還覺得奇怪,這麼貴重的文物,旁邊不但沒有任何介紹它的背景,它還是跟很多仿品擺在一塊的。因為展廳的人太多了,我把它拍下來,想找個空間大一點的地方查資料,我去了衛生間,沒想到一關門、再開門,我就到了這裡……”
他這麼慌亂,厄喀德納聽了,心裡亦掀起驚駭的波濤,他沒有解讀命運的神職,沒辦法想通其中的關竅,但他隱約預感到,金冊似乎是個門匙般的物件,連通著兩個時代的出口與入口。
這個念頭一起,他便如捧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即不願讓多洛斯觸碰到金冊,更想將它一勞永逸地毀掉。他這麼坐立難安,謝凝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不由嘆了口氣,道:“別傻了,這又不是傳送門,可以讓我摸一下就又穿越回去。”
說完,他又問:“你是怎麼拿到它的?”
厄喀德納回答:“我召來善於錘煉鍛造的巨人,命令他們為我打造一本這樣的畫冊,我……”
魔神再也說不下去,他懷著滿腔的歡喜而來,不想卻聽到了這樣一個不祥的秘密,與愛人的去向息息相關。厄喀德納心火上湧,他大聲呵斥著僕從,嘶嘶地尖嘯貫穿了地宮所有陰暗的角落,他勒令鍛造的巨人來到自己面前,因為地宮的主人正懷著不安的憤怒,亟待展開殘酷的問責。
三位巨人匆忙地趕到王座室,看到金冊正遠遠地扔在角落裡,厄喀德納大聲質問,猶如暴怒的雷鳴:“你們是如何打造出這本書的?所用的技藝和材料,都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執行的嗎?你們快點如實地招來,否則,我就要像劈殺牝鹿的獅子一樣,將你們的性命全部葬送!”
巨人們嚇得瑟瑟發抖,急忙為自己辯解:“尊貴的主人,我們全然按照你的命令,用大山心處的純金,以及繼承自獨眼巨人的技藝,來打造出這本黃金的書冊,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請寬容地對待你的僕從啊!因為我們全無叛逆的心思,一心只想著侍奉你。”
謝凝默默地走到金冊面前,厄喀德納正留神著他的一舉一動,看到他走過去,立刻急得直起身體,指甲深深攥進王座的扶手。
“別怪他們了,”謝凝拍了拍冰涼的實心封面,轉頭對厄喀德納說,“你瞧,這不是什麼事也沒有?可能還有其它原因,你先別著急。”
厄喀德納緩緩松開手指,緊繃的身體同時逐漸地放鬆。因為多洛斯開口求情,所以,他很快讓三個巨人退出去,巨人們躲過一劫,各個不敢久留,你推我、我搡你地逃出去了。
魔神慢慢遊過去,立在愛人身後,謝凝靠在他的尾巴上,即便他不說,謝凝也能感覺到他心裡動蕩的危機感,正如風暴一般來回席卷。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謝凝笑了笑,“你去找蓋亞,然後我們具體再看回家的事有沒有轉機,放心啦,我不會擅自跑掉的。”
厄喀德納悶悶地不說話,他彎了腰,猶豫一下,撿起被自己扔在低上的金冊。
“你說,你看到它的時候,還是空白的,”厄喀德納說,“那我給它添上內容,便應該不是你看見的那一本了。”
“好啊,”謝凝說,“你打算添什麼內容?”
厄喀德納回答:“我和你。沒有遊吟詩人傳唱,我和你的故事,也該有後人知曉才行。”
他說到做到,捧著無暇的金冊,果然在上面刻畫了許多笨笨的塗鴉。這次的主角不單是火柴人了,還有一條歪歪扭扭的火柴蛇。
謝凝好笑地想,等到幾千幾萬年過去,金冊出土之後,人們別把這些當成是新型象形文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