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得不說,這個局面對他是最有好處的,幸運果真眷顧了謝凝,使他不用面對一個醒著的,怒火中燒的厄喀德納。
哈哈,感謝幸運女神!
謝凝屏住呼吸,他輕手輕腳地爬過斷壁殘垣,來到厄喀德納身邊。
這妖異的生物,雖然沒有蓋亞的直系血統,但體型也比普通人大了好幾倍。那條蛇尾蜿蜒盤繞,謝凝估計了一下,長度恐怕不下八米,把他全須全尾地塞進去之後,還可以再加三個人,一塊在裡頭疊羅漢。
真是……綺麗無比啊。
謝凝蹲在他旁邊,在親眼見識了蛇魔的憨憨行為之後,他對厄喀德納的心理恐懼指數大幅度降低了,導致他居然敢大著膽子,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戳對方的蛇鱗。
哇,好堅硬。
謝凝戳了一下,再戳了一下,厄喀德納始終沒有醒來,他冰冷地吐息,健碩的胸膛卻全無起伏,上面覆蓋的金色刺青、絢麗珠寶,也像凝固了一樣。
……啊,這麼看,我畫錯了好多細節!謝凝皺起眉頭,盡管胸口還疼得厲害,但他伸長脖子,只是專心致志地近距離觀察那些刺青的圖案。默背一會,他接著去觀察鱗片排列的順序和結構。
漸漸的,他心中的懼怕如潮水般退去,謝凝嘴裡念念有詞,眼睛同時放出閃亮的光彩。他喜悅地凝視,宛如一個走進了失落館藏的學者,試圖僅憑自己的記憶,背誦完整間圖書館的古籍。
要是能上手就好了,畢竟是從來沒見過的肌肉結構,從沒見過的光澤鱗質,多麼珍貴……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
謝凝忽然頓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望著羊毛海綿,以及手上的金壺。
——等等,我不就是來上手的嗎?
柔軟的羊毛浸透香膏,蓋過了空氣中濃重的毒腥氣味。謝凝偷偷摸摸地擦拭那些堅硬緊密的鱗片,專心觀察膏油滲透之後的光彩。
他擦一下,停一下,又嘆氣,又高興,忍不住脫口而出:“真好看……”
不對,謝凝驀地回過神來,急忙閉上嘴。
你哪來那麼多話?專注取材就行了,為什麼還要發出聲音,萬一被對方聽見怎麼辦?
謝凝一面痛斥自己,一面在心底對厄喀德納懺悔。
既然我給你畫畫,那你就是我的模特了,可惜我窮得叮當響,實在沒報酬給你,就幫你擦擦尾巴好了……我一定給你擦得幹幹淨淨、香噴噴的,你別嫌報酬寒酸呀。
他高高興興地擦,一點沒想過,厄喀德納沉浮在睡神的陷阱裡,對外界發生的一切,尚存模糊的感知。
起先,蛇魔陷在無邊黑沉的夢境裡,知曉這是睡神的把戲,氣得更加發狂,恨不得一路殺上奧林匹斯山,將所有的神劈手撕得碎碎的,方能緩解心中的恨毒。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旁邊有個小東西,一下一下戳著他的鱗片。
殺了你!厄喀德納在夢中嘶嘶亂叫,驟然找到了怒火的發洩口,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卑微的、低賤的、無能的……!
甜蜜的芬芳膨開、逸散於空氣中,有團柔軟的東西,輕輕覆蓋在他冰寒的蛇鱗上。
……嗯。
嗯……好溫暖。
恍惚中,羊毛蘸著香膏,溫柔地擦拭過他的蛇尾。每擦一下,他的肌肉都會因為這樣的暖意而痙攣,厄喀德納吃驚地嘶叫,太想抱著自己的尾巴滾成一團。他努力壓制這種不受控制的悸動,可是沒有用,他的內髒在抽筋,眼球也在眼膜下瘋狂竄動。
他很茫然!很不知所措,很……很困惑。
羊毛,以及抓著羊毛的那雙手,時不時地用纖細的小指頭尖兒挨著他,時不時地灼燙著他的靈魂。
蛇魔不安地哆嗦,他很想睜開眼睛,可是不行,他尖銳的手爪紋絲不動,尾巴亦沉重得像是俄塔山,只因這是睡神的旨意,非要他在睡眠中消弭怒氣之後,方能清晰地醒來。
在這樣的觸控下,他感覺自己是多麼脆弱啊。他妄想發出聲音,可發出的盡是顛三倒四,嘟嘟囔囔的囈語,他的舌頭好像打了三四個結,或者在嘴唇間徹底酥軟了。厄喀德納已經在急促地呼吸,他的胸膛隆隆作響,怎麼也擺脫不了神魂叫人撥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