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說實話。”天淵理直氣壯地說,“就是我摘的。”
顧星橋震驚了。
天淵的聲音很低,聽起來就像是在不滿地嘟嘟囔囔:“我知道,人類的帝國就用這種廉價的金屬作為懸賞通緝你,是嗎?很好,那現在我把這一整園的玫瑰都送給你,但這也配不上你的身價。”
顧星橋低下頭,將臉埋在那捧無比沉重,無比巨大的花束後面。
他忽然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可笑意就是止不住地從嗓子眼裡往上湧。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天淵面前無所顧忌地哈哈大笑,直到眼淚也從眼角冒出來。
“既然你是從這裡摘的,”好半天過去,他終於停下來,對著看呆了的天淵,把金屬花束懟到他的胸前,“那你一定也可以再插回去吧?”
天淵愣愣地望著他,沒說話,只是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顧星橋說,“花還是栽在園子裡好看。既然你答應要把這個‘玫瑰園’送給我,我的要求應該是合理的,對不對?”
天淵:“對、對。”
顧星橋一邊笑,一邊把一個懵懵的天淵扔在原地,自個跑遠了。
真可樂啊!他想,也真是個剛開竅就用力過猛的傻瓜。
然而,樂極生悲,顧星橋大早上剛哈哈哈地樂完,回去鍛煉了一上午,睡了個午覺,卻又做回了先前的噩夢。
這次,他夢到的是他被起訴為叛國罪之後,按照帝國的律法,需要將他押送回家鄉星球接受審判的場景。
在那裡,他面對著故土的詬罵,族人的不齒,彷彿一夜之間,他就從那個人人敬仰的英雄晨星,變成了千夫所指的奸人。
酒神民的愛與恨都是如此涇渭分明,那一刻,顧星橋真的分不清了,他們究竟是真的恨他,恨西塞爾替他偽造出來的背叛;還是將數百年來的壓迫和屈辱,都在他身上找到了盡情發洩的豁口?
在夢中,他的四肢捆縛枷鎖,萬眾公審之下,故鄉的日光是如此白熱刺眼,令他連影子都無所遁形,便如一粒渺小的塵埃,蜷縮著跪在地上。
“不、不是我,不是我……”
“……星橋,醒一醒,別睡了!”
飄渺的呼聲,一下又一下地拽著他的神魂,彷彿要把他整個拉起來,一直拽到天上去。
“醒醒、醒醒!”
天淵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到他的耳畔,剎那間,顧星橋猛地睜開眼睛,渾身冷汗涔涔,就像剛從隆冬的河水裡撈出來。
“你又做噩夢了。”天淵低頭注視他,輕聲說。
顧星橋的瞳仁渙散,他的目光好像在看天淵,又好像透過他,看到了許多遙遠的事物。
“……抱住我,”他茫然地顫動睫毛,全身上下,冷得不住發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他嘶聲說:“用力。”
天淵驚訝地看著他,猶豫不過半秒,就將他整個塞進自己胸前,八根外骨骼同時團團圍攏過來,構成了一個無堅不摧的屏障。
“……再用力。”顧星橋說。
天淵緊緊抱著他,面板散發出源源不斷的暖意,他不認同地說:“你的骨骼承受不住我的上肢力量,會碎裂。”
顧星橋僅是喃喃地重複:“再用力。”
“我拒絕同意你的請求。”天淵道,“這是不合理的,我拒絕傷害你。”
在他的懷裡,顧星橋安分地癱軟了好一會。
許久後,他說:“可以了,我好多了,你放手吧。”
天淵沉吟片刻,回答:“我仍然拒絕同意你的請求。”
顧星橋:“?”
錯愕過後,顧星橋開始在戰艦化身的雙臂間扭動、掙紮,然而反抗是徒勞的,天淵的手臂就跟鐵打的大蟒蛇一樣,牢牢地糾纏住青年的身體,執意要讓他沉沒進自己的胸前。
“我拒絕同意你的請求,”天淵漠然道,“眾所周知的一件事,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顧星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