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不能這麼做。江眠一生下來就註定要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哪怕他是拉珀斯的靈魂伴侶,是人魚王嗣恆久摯愛的半身,也不能為這種缺憾彌補一二。
“你的父親,是人類,但並不是,人魚的靈魂伴侶。我從沒聽你的母親,提起過他,他的生命長度,不及我們,應該已經……”拉珀斯遲疑了一下,選擇江眠曾說過的那個委婉字眼,“已經離開了。”
他望著江眠光芒閃爍的雙眼,低低地說:“你的母親,在海淵暴動的時候,親身參與了那場戰爭,也……離開了。”
江眠的喉嚨上下滾動,他張著嘴唇,只是沒有說話,拉珀斯繼續道:“載著你的,搖籃,在那場戰爭中遺失,石板書,就是裝在裡面的,你的啟蒙讀物。後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只是,隔得太遠,感應不到你。”
江眠嘴唇囁嚅:“……再後來,江、我養父去世,我的心絞痛,引來了你。”
拉珀斯點點頭,仔細地觀察江眠的反應。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江平陽對他的態度就是知道越少越安全,不光瞞得滴水不漏,甚至出於動機不明的緣由,暗暗地對他加以威懾;他的生身父親壽終正寢,生身母親在戰場上隕亡,只留下襁褓中的他,孤單流浪在外,最後被人類撿走……
天地之大,難道我不是孑然一身嗎?
思及此處,江眠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忽然就感到他和拉珀斯之間的紐帶變得無比龐大而喧嘩,宛如另一顆強勁鼓動的心髒,存在感極高,震得他靈魂顫顫。
……好吧,也許我還算不上孑然一身。
他望著拉珀斯的金眸,身上竟然多了點說笑的力氣,他問:“那我們現在,就算確立關繫了嗎?”
拉珀斯眨眨眼睛,心中忽然警鈴大作。
不好了,快翻翻那些人類的記憶,這個問題怎麼好像陷阱?還是那種答得不好,伴侶會更加憂鬱的陷阱!
不,這不對,珍珠對我們的事至今知之甚少,假如我能用人魚的方式回答……好的,那就這樣吧。
“不用擔心,”他說,“我們的時間,有很長。你可以隨意選擇,滿意的時段,來決定我們的關系,磨合到什麼程度。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江眠看著他,臉上慢慢浮現出了微笑。
“好的?”他嘗試著說,“那就還是和以前一樣,先從朋友開始發展起吧。”
拉珀斯發出不滿的小聲音,企圖討價還價:“再進一點?”
江眠躺在人魚身上,首尾交纏,每一寸肌膚都舒服地貼著溫涼如玉的鱗片。今晚是他第一次試著駕馭熱潮期,劇烈的情緒波動,早已超過了他平日裡能承受的極限,疲乏的睏意高漲,使他只想從過去的一團亂麻裡短暫抽身。
江眠用兩個手指頭捏出一段距離,帶著睏倦的鼻音:“那,只有這麼一點哦。”
翌日,江眠渾身痠痛,如同墜在翻不了身的雲端,自睡夢中慢慢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光線十分朦朧,像是天光微熹的模樣,江眠的鼻尖籠罩著如海似霧的清冽香氣,他不禁蹭了蹭身下厚實而有彈性的好枕頭……
等一下,什麼。
江眠的眼睛倏地瞪大,呼吸停滯了。
記憶迅速複蘇,向他飛快地展示了昨天那個混亂而資訊量巨大的夜晚,他的身份、身世,江平陽動機不明的行為,以及拉珀斯為他築巢,從頭到尾都在熱烈地追求他……
江眠臉紅了,耳朵也在燃燒。
“醒了,”拉珀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咧嘴笑了,珍珠又小又可愛,他只想一直這麼看下去,“要不要,吃東西?”
江眠急忙閉上眼睛,枕頭堡壘還是柔軟、幹燥且蓬鬆的狀態,就像一個暖融融的鳥窩,誘使江眠逃避到無邊的睡眠中去。拉珀斯急了,連忙搖晃著哄他。
“該到了補充食物的時候了,毛毛,”他溫和——也許說懇求更恰當——地勸諫,“你不能,不吃東西,一天一夜了。”
江眠縮成一團,埋在人魚的臂膀上,只露出半張通紅的臉看他,巢xue過濾了夜燈的光輝,朦朧的燈火落在江眠眼裡,就像落了一汪星星。
“我不想起。”他甕聲甕氣地嘟噥。
拉珀斯:“……”
拉珀斯在人類的記憶裡,瞭解過一種名為“可愛侵略性”的心理,意思是有些人在看到可愛的東西時,會産生想要破壞的沖動。
他只覺得,自己此刻就落進了可愛侵略性的陷阱,人魚抱著江眠的手臂緊了又松,獠牙發癢,在心裡顫抖著大聲呼嚕,只想拼命親他,蹭他,直把他揉得喘不上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