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告訴牧,康複狀況良好,等到下個月中旬就能拆去石膏了,急著返回學校的話,幫他聯系一下東京的醫院,到那邊繼續診治也沒問題。他道過謝之後,拿著病歷去了服務臺。複查花費時間不多,離開醫院時還早,今天的天氣格外好,一抬頭就見到碧空白雲,陽光明媚,空氣透著秋天的清爽,盡管行動仍有不便,可他實在不想回去窩在屋裡,已經窩了夠久了。
可是去哪裡好呢?他站在醫院大門外躊躇著,散步不太行,眼下去海邊也不能沖浪,去圖書館或是書店不又等於待在室內了?剛好一輛計程車停在他眼前,司機一定以為他在等著叫車,他索性拉開車門坐上去,總之先動身吧。
司機偶爾和他搭幾句話,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著,讓司機覺得這大概是個不慎健談的無聊家夥便不再開口,開啟了車內的cd機,播放的是一首英文歌,曲風熱辣,牧沒聽過,不曉得歌手是誰,是新歌吧,這風格是倒是姐姐喜歡的。“還沒有喜歡的人嗎,你都上高中了耶!”想起姐姐沒出嫁的時候,有一天他放學回家經過姐姐的房間,門沒關姐姐便叫他進屋坐,她自己對著鏡子化妝邊問,看來是晚上有約會。沒有就是沒有啊,這和年紀無關吧,當時好像是這麼隨便答複的,估計姐姐接下來會針對他的面向顯老成揶揄點什麼,可她卻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化妝掃,“那高中不是白讀了?將來拿什麼回憶呀?那,單戀的人總有吧?”姐姐雖刁蠻卻不是個八卦的人,今兒這是怎麼了?他琢磨著,就算有也不能透露給她,就應付說學習太忙,球隊訓練也不輕松,沒時間關注別的,至於將來,有大家一起拼搏的回憶就行了啊。姐姐有嘆了口,還搖了搖頭,重新拿起化妝掃,“我覺得同齡人裡比你優秀的那可沒多少,我的朋友裡有弟弟妹妹的也不少嘛,就我見過的,怎麼看都是你比較出色嘛。”呦?姐姐居然如此直接地誇他,太稀奇了,無法不感到意外啊。“唉,好像和弟弟的關系總不如和哥哥處得好耶,我朋友總是抱怨來著,嗯,她那個弟弟是不怎樣,矮矮胖胖不說,還偏偏醜人多作怪,淨學電視裡男藝人的打扮,把頭發染成金黃色,發髻剃得很高,要當飛車黨?怎麼看怎麼滑稽,可是——交的女朋友很贊耶,聽說逛街的時候被星探發掘,現在在當兼職模特哩!你哪能被他比下去?這樣姐姐我都覺得很沒面子耶!”原來是為了自己的臉面……牧的心情真是複雜難述啊,他可不覺得中學時代非得交個女朋友才算沒白讀。“哎呀,你怎麼就是不懂呢!”姐姐放下化妝掃從棉簽盒中拈起一根棉簽,有些不耐煩地左右看著鏡中自己畫的兩條眉毛是否對稱,“你這是晚熟還是愚鈍呀?好像男生通常都比女生晚熟,好吧,這也沒辦法。就是懵懂時期萌芽的那種戀情那才有‘初戀’真正意義哪!等到感情完全成熟的年紀,雖然第一次戀愛也叫做初戀,可那感覺和心境就完全不同嘍!初戀可以不成功,但不能沒擁有過呦。”真像見到偶像就尖叫的姐姐說出來的話,不曉得她的初戀究竟是怎樣的,估計就是以暗戀的形式告終吧,很容易喜歡上別人但三分鐘熱度,所以直到高中畢業也不曾透露出和誰交往的資訊,後來倒是非常順從地接受了家裡安排的相親。
回想亂七八糟往事的工夫,司機又問他,想好目的地沒?上車的時候,他還沒決定,就說現在附近轉轉,反正不是高峰,不至於遇上塞車。他回過神,探頭朝車窗外看看,遂說了個地址。
“別看流川總是板著一張冷臉,彷彿天塌下來都和自己沒關系似的,其實很在意仙道這家夥啦,像是走路的時候不要太靠便道外側以免失控的汽車撞過來,這種事他都會想到……”
咖啡館的店名幹脆改作“嚼舌根吃茶店”好了,或者“現代學生運動會所”也行。
聽店長說,今天越野中午就來了,在這裡吃過午餐就沒離開座位,一直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他為了盡快完成劇本幹脆向學校請假了,不曉得他寫出來的東西有沒有給社團學長們看過,若是看過了還一致贊同,拍手叫好的話,那麼整個話劇社的品位都值得懷疑嘍。藤真王爺是黃昏過後才來的,一坐下便熱絡地繼續上次的劇情討論。幾天沒見到三井,八成是忙於訓練實在抽不出時間過來了。仙道他們的話題告一段落,越野不知怎麼的又談起了受異性歡迎這種事,喂,詢問之前,首先應該把形象打理體面了吧,忙於寫劇本的越野近來面色不好人也顯憔悴,好像胡須都是隨便刮刮,這樣哪裡會受歡迎啊?
“這很簡單啊。我覺得就是不能有歪唸吧。”藤真毫無保留地說,“和女生交談也好,一群人一起聚會也好,不要總想著‘這個不錯,我得和她交朋友’‘聚會結束之後一定要到她的電話’‘下次單獨約她’之類的念頭,坦坦然然什麼都不想效果反而會給對方以好感,下次有聚會什麼的還會主動叫上你。就是,不良的念頭即便守口如瓶,別人也並非一點感覺不到,動物都有這種天生的機警。當然了,只是對認真正經的女人,除非你也只想隨便玩玩,要找那種型別,另當別論。”
仙道認為這話很對,就和“鷗鷺忘機”同一個道理。店長走去後面的操作間,他瞅了瞅他攤在吧臺上的報紙,被供職版吸引了目光,於是幹脆探身去看,時薪最高的工作是陪酒派遣業,但這個肯定不行,而且只要女性,大型百貨公司的停車員蠻不錯……聽到門口的風鈴聲,他不禁抬起頭。
牧前輩?目光在他腿上的石膏上停了一會兒。抬起頭,“嗨,學長,好久沒見。”
“嗯,啊……好久沒見。”看到熟人,牧尷尬片刻才應和道。
“啊,快坐吧,請坐!”仙道抬手示意他坐藤真和越野那桌,那是四人桌。“要看選單嗎?”
“不了,等一下吧。”
藤真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到來,遂沒啥好氣地說:“呦,你這是急著來見誰啊?”
“嘖……趕來拜見王爺您,行不?”
這句玩笑話倒是令藤真滿意地笑了笑。
越野覺得自己再繼續坐在這裡就不合適了,可是突然找藉口離席就表示承認是電燈泡了,牧學長還不知道他們都曉得了吧,站起來就走,他不是會很狼狽麼。他硬著頭皮開口道:“別介意我啊,我得繼續寫東西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啊?”問完,藤真看向仙道,是這家夥說的?
“中午你怎麼不接電話?”牧反問道。
“是我先問的,你先回答。”
“我不知道啊。剛才去醫院複查,覺得天氣不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去處就搭車來這兒了,沒什麼特別目的。本該更早到的,誰知那條路上有輛車子發生故障了,結果堵車了。輪到你回答了。”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不想接而已。”
牧大概是礙于越野在旁,故意清咳了兩聲,藤真倒是不以為意,越野這回抓到機會了,說要問仙道點事,拿著本子移到吧臺前方的雙人座位上。
“情況如何?”仙道彎腰問了一句。
“我哪知道,都沒想到對方今天會在,反正不是約好的啦。”越野說。仙道瞬間露出了有點無聊的表情,聳聳肩,站回吧臺前接著瀏覽供職資訊。
周圍清淨了,牧馬上說起接到色胚室友的電話,問藤真幹嘛非要變裝去他宿舍還電腦啊?雖然被那家夥誤也無所謂,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有些事還是用女人的身份更方便吧。”
“應該說,是女人才麻煩。單獨出入男子宿舍的女人,而且那家夥的品性可不怎麼樣,萬一一時……”措辭得斟酌好了。“沖動什麼的,那不是很糟糕。”
“哎呀呀,那他可不單要承擔全部法律責任,還得承受不可預料的後果。”藤真思索道。“你很關心呦?唔,果然是女人你才會關心,視保護弱者為天生使命。”
“也不是那樣。總之吧,下不為例。”
“下次?那是不用我幫忙還是怎樣?”
看來還要談很久啊。仙道手執選單,猶豫著該不該走過去打擾一下,看錶情似乎聊得不是什麼趣事啊,那再等一下吧。
“我看,”身後的越野開口了,“真夠拖拉的!”
“嗯?”
“說別人的時候頭頭是道,一道自己的事就完全蔫了。話說回來,就和你這家夥一個樣啦!”
“你還是不一樣。”
“我很果斷呦,拿得起放得下哩!”越野失口反駁道。他把鉛筆往桌上一撂,用力伸展雙臂,“反正,今天肯定依舊搞不出什麼結果的。”
“宏明,你把自己當專家啊?”明明沒有任何經驗哦。
“預言家不行啊?切,等一會兒你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