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抵達雲州,秦崢著急看索索,兩人先去寄養機構。回家的車上,秦崢給索索順毛,繃著一張臉不做聲,他以為秦崢在飛機上沒睡好,讓司機關掉音:“到我那兒你補個覺吧。”
秦崢仍在沉思,他擔心公司哪個專案出了紕漏,連忙拿過膝上型電腦和同仁們聯絡,結果一下車,秦崢很嚴肅地說:“你那個故事有漏洞。”
他茫然問:“什麼?”
“可以先床笫之歡,再棋酒之交,也可以既床笫之歡,又棋酒之交,區別在於體力。講故事的人生活常識不太行,一點邏輯都沒有,也就你信了。”秦崢說完,喚過索索,一起去花園跑步。
沉思了一路,就在琢磨這個?他啼笑皆非。但是古中國所有故事都不是用邏輯來衡量的,它們統統只在講一件事:宿命。他敬畏這無常的命運。秦崢當年走向他,何嘗不在邏輯之外?
有次送索索去打疫苗,接回來時,他感嘆初相見那天,他和索索沒兩樣,不可能像孔明,問秦崢:“你就沒想過看走眼了,這人不是孔明,是凍僵的蛇嗎?”
秦崢說:“那就養寇自重吧。人不能只認死理,要善於變通,懂嗎?”
許許多多的回憶漫卷心頭。他看著庭院笑,等到聖誕節,他就搞個戶外燒烤,今年哪兒都不去了。
日子平靜充實地往前過。11月,天空藝術空間為藝術家齊染做全球巡展,他很喜歡齊染的“花在燃”系列作品,訂了其中一幅《薔薇在微笑》,是齊染為故友樂有薇創作的,花了幾年時間打磨出成品。
秦崢家的三樓樓梯口有點空,掛幅藝術品就完美了,還有抬頭見喜之意,他正挑選著跟畫境匹配的畫框,接到母親的電話。他妹妹唐莎獲州長減刑,提前一年出獄了,昨天就已重獲自由。
按當年的判罰,唐莎被判處14年,且不得假釋,但不得假釋並不影響表現良好的囚犯獲得減刑的機會。他不認為唐莎有資格被減刑,當年幫他打官司的美國律師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僅是唐莎,州內全部囚犯都是州長令的獲益者。州長將於下週卸任,前天宣佈了減刑決定。
他查閱新聞,州長聲稱死刑制度有根本性瑕疵,在判斷誰有罪和誰應被處死時出錯不斷,當中還可能涉及種族或貧富因素。然而,立法機關不肯改革,議員不肯廢除死刑,所以在卸任前,他必須採取行動,還表示自己作出了正確決定,終能安寢。
該州所有尚未處決的死囚都被改成無期徒刑,獲有期徒刑的囚犯也得到了相應的減免,唐莎提前獲釋。監獄通知了家人,但唐莎沒和家裡聯系,他母親叮嚀他設法找到唐莎,防止她仍未化解內心積怨,再釀大禍。
他分別向秦杉和葉之南通報了唐莎出獄的訊息,讓他們注意安全,再託美國律師盡全力找到唐莎,緊接著,他飛回香港。
他被父兄放逐後,再沒和家人見過面。剛被父親當成棄子那兩年,母親爭取過,但大房長子長媳為唐家接連開枝散葉,母親閉口不言了,雖然還記著他這個孤懸在外的逆子,逢年過節問候一二,但沒有更多聯絡。
他理解母親。母親的晚年只能靠她自己,她得守好幾十年來,跟在他父親身邊的那塊疆土。
時隔多年,他重回唐家大宅,懇求父兄在經濟上控制唐莎,等她回香港後,不要給她太多零花錢,杜絕她再僱兇傷人。他只求父兄能做到這一點,剩下的事,他來。
大哥從電腦上抬起頭,很淡很淡地說:“女人就算身無分文,還有她自己,你不明白嗎?”
他起身就走,母親追出,讓他別計較難聽之語,她保證一旦唐莎跟她聯系,就只給最低生活費,讓她連一張回香港的機票都攢不出。
唐家又多了一個棄子。他低眉看母親,光彩照人的美人老了,老得都有些枯槁了,他說聲照顧好自己,走向泊在斜坡上的車。
青草在腳下沙沙作響,他很想秦崢。不是所有人都會把老虎放在身邊,即使老虎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母親徒勞地追了幾步:“阿辰,別放在心上。”
大哥仇視他,他從小就知道。今日他登門,大哥對人說他是秦家的家奴,他聽到了,母親也聽到了。他知道是故意讓他聽到的,但他真的不會放在心上。
被秦崢當眾罵得下不了臺那次,他很灰心,第二天一起吃炸雞時,他見秦崢心情好,便問了:“我應該以為我是誰?”
秦崢見他還過不去,就說了軟話。可能是這些年來,秦崢最讓他心軟的一句話,先是指指自己說:“老虎。”再揉揉他的頭說,“翅膀。”
有了他,秦崢如虎添翼。所以一個不來往的兄長說什麼,管他呢。他連夜飛回雲州,計劃明天一早就去公司,趕在秦崢中午出差前見個面。
其實,沒什麼一定要說的,就是覺得,財經新聞裡優越倨傲的唐家掌門人,不過是刻薄寡恩之輩,連另一個集團掌門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進門後,索索跑出來迎接他,很乖,也很安靜。感應燈亮起的瞬間,他看到沙發上,有人穿著睡衣,又睡得四仰八叉。
他提著拖鞋,踮起腳尖走到開關邊,正想調溫度,秦崢醒了,惺忪地問:“不是說明天早上才回嗎?”
他趕秦崢回房間睡:“改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