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堂寂靜無聲,默默目送著蕭尋章隱於門後清瘦的背影。
盛知錦看著滿堂異姓世家權臣,心頭無端湧上幾分惶恐,她的手指藏在袖中,無意識地摩擦泛白,像是無根漂轉的浮萍。
朝廷終究還是沒有發出第二道催謝懷禦回都的詔令。蕭尋章放了軍權,樞密院重歸朝廷管轄,和和氣氣接受了新指派來的樞密使,一概命令無有辯駁的,只是過了些時日發現,竟無一件辦成的。
虞驍為難地看著前來催促的樞密使,說:“這實在也不是我們不想辦,我同另幾位指揮使自然是願意全力配合的,只是小謝將軍的副指揮一職未卸,我們總不能越權替他辦事去,攝政王會不高興的。”
樞密使早被他們拖惱了,這會兒心情實在不妙,怒道:“他已不是攝政王了,你們還在乎他做什麼?”
“是不是的,總歸是先皇親口禦賜的。”虞驍說:“若將來哪日歸了位,我們不還是在他手下辦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哪!”
“日後?哼!”樞密使被氣得吹鬍子瞪眼,說:“現下的事你們都沒交代上,還想著日後?!”
“這......”虞驍靈機一動,給他出了個主意:“給小謝將軍去信想來是必不會理你的了。陶相是百官之首,大人不妨去請託一下陶相,讓他給開個越權行事的便利,如此,我們即刻將大人所需檔案奉上。”
知道虞驍是在推諉扯皮,可如此行事,是合乎規矩的,樞密使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因為他根本沒有去拜訪過陶相,因為他拜訪不到陶相!
陶道常自蕭尋章軟禁府中後不久便病了,說是受了驚嚇,一年半載的,不願再插手官場之事了。
其子陶臨雲一一推拒了上門探病的貴客,唯恐父親見了同僚心緒激蕩,再去鬼門關前過一趟。
陶臨雲談吐有度,進退識禮,來人們見不著陶相的面,向陶臨雲遞上橄欖枝也是有的。
陶臨雲言稱要照料生病老父,竟是一個都沒瞧上。
不過這倒也正常,江南路陶氏的長房嫡子,能願意為他族效力才是瘋了。他們不過是尋個藉口示好拉攏罷了。
不知陶相是如何想的,將自家大公子教養得芝蘭玉樹,卻偏偏拖著不讓他入仕。現在樞密使去求陶臨雲也無用,他非官身,替父親辦事便是越俎代庖。
樞密使來接手時發的第一條指令,就是要將樞密院易主的事瞞下,後方已失火了,前線便只能讓謝懷禦撐著了。
再者,他自斷糧道,鄭都若不及時供應,他也撐不了多久,到時自會服軟,給朝廷上個奏疏,然後感恩戴德地回到鄭都,就跟他的義父關在一起,相看兩相厭地耗上一輩子,待到大燕再來進犯,放他去前線,他恐怕會求之不得地要離府。
樞密使愜意地盤算著,卻未曾料到,他要瞞的事只瞞了他自己。蕭尋章自請軟禁的訊息比詔令還快,早到了謝懷禦手中。
謝懷禦來到校場,對虞驍說:“整軍。”
虞驍點點頭,一盞茶功夫後,跑回向謝懷禦報告。
虞驍確認道:“你真的只要三千人?”
“三千人都多了。”謝懷禦說:“並不一定會動手,只是去壓場子。到時我一人潛入就行,帶了人出來,你們外頭接應。”
“何時動身?”
“糧草還能撐多久?”
“十日有餘。”
“那就抓緊時間吧。”謝懷禦提著馬鞭,從軍陣中走過,說:“休整一天,明日動身。”
他提高音量,足以讓三千銀甲兵都聽到,謝懷禦強調道:“攝政王到了,你們糧草才能續上,聽明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