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爺見到的可是廂軍?”裴知候說:“這糧道被收歸廂軍半載,我入山時須得其應允,故而廂軍的指揮使沈構才在關口處盯著。”
魏良說:“廂軍後主事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想是那斷了好事的謝懷禦吧。”
謝懷禦也來了?!裴知候趕在半夜讓夫人去打點沈構,就是想趁謝懷禦醒來前將事都辦妥,誰能想到,這沈構真敢半夜上門,去擾了主子的好夢。
謝懷禦來了,那圍山就是真要沖著剿匪來了。裴知候知道自己在謝懷禦眼裡罪大惡極,不敢指望動起手來,謝懷禦會願意多下一道命令在亂局中保住自己。他現在該考慮的,是要趁早帶著孩子退出去。
裴知候嚥下口水,說:“想是小謝大人體恤下情,特親身前來看護。那廂軍人數眾多,應該都是來保護他的,待我出去與他說了,自然就散開了,魏爺不必多慮。”
“那可不行。”魏良說:“你兩片嘴皮上下一碰,出去了仍做你的倉司。謝懷禦麾下金戈一響,老子人頭落地。老子做什麼相信你?”
“不不不是的。”裴知候極力否認道:“魏爺您素來是知道的。大鄭朝根本發不起戰時的軍餉來,謝懷禦帶了再多人來也只是虛張聲勢,他若是敢真刀實槍地動起手來,那銀子流水一樣地淌,憑他背後的攝政王也未必填得上。傳回朝內,定然是要遭禦史臺彈劾,攝政王也擋不住太後下令讓他回朝的。”
魏良油鹽不進,說:“老子做什麼相信你?”
裴知候繼續解釋道:“今歲來了兩路安撫使,一位是這倚靠攝政王的謝懷禦,另一位就是太後手下皇城司派出的楊觀。太後與攝政王爭奪把控朝綱的權利,若能把謝懷禦召回去,這滇遠路就是楊觀說一不二,往上就是太後權勢壓了一頭。謝懷禦再不顧忌你我死活,總得顧忌他那義父攝政王。”
魏良壓根就搞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的朝政,光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機構就令他聽得頭昏。他只一句話:“老子做什麼相信你?”
“來人。”魏良對手下人吩咐道:“讓魏大人好生跟他那寶貝兒子待著。誰給他放行,就等死吧!”
山外的天光已大亮了,謝懷禦讓人從車廂中搬出的幾把交椅,還有一個折疊式的幾案。他將坐具拉開後隨意撣了撣,招呼沈構說:“來坐啊。”
謝懷禦又轉頭看向靠著車邊站了一宿的程孟維與祁延宣,說:“二位大人若是累了,也一道來坐吧。”
祁延宣還想梗著脖子說“不累”,程孟維卻已扛不住了,他早站得兩眼發黑,一步一打彎,拖拽著祁延宣過去坐了下來。
謝懷禦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了把瓜子,問沈構:“你嗑嗎?”
沈構:“......”你來過家家的麼?是不是一會兒還要讓人搬套麻將過來啊?
程孟維垂死的魚一般仰靠在枕腦上說不出話來,祁延宣只好開口發問道:“小謝大人究竟是要做什麼?”
“邀你們嗑瓜子。”謝懷禦很大方地把瓜子灑了一桌,片刻後才恍然道:“哦,你問那個。不是說了麼?來剿匪。”
“我們可不是匪。”祁延宣說:“再者,裴兄還在裡面呢。”
“知道啊。”謝懷禦懶洋洋的,說:“所以我這不是沒動手。”
“那你也不該......”程孟維終於緩過來了,只是甫一開口,還是有些缺氧。他深吸一口氣,說:“不該將我們一同困在此地。我們不過是來贖連文侄子,怎麼就被你當犯人看守了整夜?!”
“原來貴府衙牢獄中犯人還有瓜子嗑。”謝懷禦譏嘲道:“確實是有幾樁小事想要請教二位大人。”
程孟維問:“我們答了,小謝大人就放我們離開麼?”
謝懷禦說:“行啊,你們答了,我就放人。”
程孟維不覺得他會這麼好心,說:“那小謝大人怎知我們所言是真是假?”
沈構敲敲桌子,說:“你們只管答,小謝大人自有判斷。”
謝懷禦開口了,問:“第一樁,滇遠路是何年發的澇災?”
“元和......”程孟維尚在思索,驀地被祁延宣打斷,說:“連年皆泛。”
程孟維一激靈,介面道:“對!連年都泛,朝廷年年都派安撫使來賑災。”
謝懷禦卻並不深究,問:“那麓北盆地在變成麓北寨之前,可曾做軍事之用?”
這是元和年前,嘉弘朝的事了。程孟維那時還不是滇遠路的漕司,只在家族安排下,在府衙中充任一個小小文書。
眼見程祁二人都陷入了沉思,謝懷禦很有耐心地等著,沒有出聲催促。
我像個絕望的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