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禦才經歷過一番大起大落,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是那些被灌了蠟的人?”
楊觀點頭,說:“正是。”
謝懷禦旋身快步,說:“備馬!”楊觀與沈構二人對視一眼,也立即跟上了。
馬車行進至頤園附近,謝懷禦忽有所感,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馬夫只覺身旁青影一閃,車中已無人了。
跟在後面的那一駕也趕忙慢下速度,楊觀撩起窗紗,問站在道旁的謝懷禦:“怎麼了?”
“裴家的車馬來了不少,停在府衙門口。不知裡面是否還混了另外兩家。”謝懷禦說:“大概是來討人的。”
楊觀明瞭,說:“我還同以往一樣,將他們打發了。”
謝懷禦說:“人剛醒,他們就來了。恐怕是著急了,想是沒有那麼好打發。你能拖住他們多久是多久,我進去快些問話。”
“放心吧,小謝大人。”楊觀身側傳來沈構的聲音,說:“還有廂軍替你盯著呢,光天化日,他們不敢逾矩。”
謝懷禦“嗯”了一聲,很快消失在了他們視線中。
想不到最初為夜間翻牆踩的點,在白日裡也好使。謝懷禦特兜了個大圈,動作夠快,在潛藏的耳目反應過來之前,迅速翻進了頤園。
為防意外,謝懷禦首先尋摸進了那日與他答過話的人的房間,那人一見了謝懷禦,便從床上滾下,對著他連連叩首,情緒一激動起來就說不清話,連嚷帶比劃地請求謝懷禦為他伸冤。
謝懷禦扶起他坐回榻上,說:“我來到此地,自然就是要來解救你們這樣的人。你先好好回憶一下,將那日在獄中要同我說的話,再說一遍,說慢些。”
這人原本就是會說話的,在刑訊司中語調怪異只是因為失聰的緣故。現下謝懷禦一安撫,他有意放緩了語速,於是聽者便也能理解其意了。
那人說:“草民,草民無名,家中排行老大,街坊們便都叫我周大。原本下頭還有五個兄弟姐妹,如今都盡皆離散了。”
謝懷禦問:“可是因澇災?”
周大搖搖頭,說:“不是,不是天災,是人禍!是這些官差,壓價買了我們的田,賣田換的米糧根本不足以使得我們撐到第二年收成,他們便騙我們簽了做長工的契,說是做工期間包吃包住,我們皆不認字,他一說,就都跟他簽了。哪知道,這根本不是長工契,是賣身契!”
“賣身契?”謝懷禦問:“你等既是與官差簽了賣身契,他們都要你們做些什麼?”
“我們同官差簽了賣身契,官差便視我們作芻狗。”周大說:“我曾是祁家田産的蓄奴,為他們種植茶樹。某日祁家邀了一幹兇神惡煞的人來,進了茶園就吵吵嚷嚷地四處相看,他們專挑些身形高大健壯的,要帶走給他們做活。我就這麼被他們帶走了,到了地方才知道,他們是一幫窮兇極惡的山匪,待人比之家畜還不如!”
謝懷禦看著眼前周大形容,幹瘦佝僂,怎麼都與高大健壯搭不上邊。他嘆口氣,問:“祁家茶園中種的可是紅茶?那山匪虜你們上山,又是要你們做什麼?”
周大努力回想一下,說:“我不懂是什麼茶,只大概知道茶葉名字變過,先是什麼‘山’什麼‘種’,後來又成了三個字的什麼‘金’什麼......”
“正山小種和金駿眉。”謝懷禦接上了。
“對對對,是這個名字。”周大連聲應道,接著說:“上了山後,那些山匪也不要我們在營地伺候,把我們趕到了一個更冷的地方,那裡養了好多好多馬,他們要我們照料那些馬,馬若病了,便要大發雷霆,而人若死了卻不管不顧,很快再下一趟山,將闕數補上。”
死了這麼些人,怎麼戶部的籍案一星半點的異常都沒有。謝懷禦問道:“你們的戶籍呢?”
“都,都被收進了府衙。”周大看到謝懷禦神情變化,瑟縮了一下,仍壯著膽子問:“大人,您可否替我們想想法子,沒有戶籍,我們寸步難行,再要出去,也是買地不得做工不得,終究只能為他們勞碌終身。”
謝懷禦感到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麼關鍵,繞到最後還是戶籍。他站起身來,對周大說:“你好好休息。”
謝懷禦急切地在廊外打著轉,欲快快思索個頭緒出來,卻見楊觀已同沈構一道來尋他了。
楊觀向他交代幾句外頭動向,大略是這次裴家並非來找麻煩的,而是來求個和,那外頭的幾節車馬,都是送來討好的禮,反正他楊觀明面上是太後的人,便盡皆收了,答應那裴知候盯著謝懷禦點。
禮,我才給蕭尋章送過禮,謝懷禦混亂地想,蕭尋章說是讓我來幹嘛來著?對了,查廂軍!禁軍戶口有問題,廂軍肯定也有。廂軍......
謝懷禦眼底驟然一亮,定定盯著沈構,問:“沈大人,廂軍的戶籍現在何處?”
試圖加速,但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