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那麼慢又那麼快。
後來那院落,她的父親和兄長,他們守著的溫家家業,都不在了。
但是她還在,只要溫家還有人在,溫家就不算沒了。
寧妍旎一手扶著有些傷了的那腿,一手扶著牆,沒走幾步她額前就出了一層薄汗。
她本來就知道,她走不了太遠,只是心裡最後總難免抱有些僥幸。
所以當禁衛軍找到她,要押著她回到那殿裡的時候。看著他們衣領處的右衛標識,寧妍旎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認命了。
禁衛軍沒多少多餘的表情,只是儀刀刀柄指向了回殿的方向,無情的意思擺得分明:“公主,請這邊走。”
寧妍旎站直了身子,吸了口氣。她語氣平靜道:“我不去。”
禁衛軍表情依舊沒變,只是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寧妍旎卻還是一步沒動。
她也重複道:“我不去。我要去見你們的大人。”
這下兩個禁衛軍的表情微頓,互相對視了一眼。
“你們的大人,寧子韞。”寧妍旎幾乎很肯定,這裡今天發生的一切,寧子韞都是知道的。
果然沒多少猶豫,兩個禁衛軍就讓開了路。
月光打灑的長廊,光潔皎皎。廊柱和縱樑上的彩繪在這潔光之下,反而不見其它顏色,只餘黑白。
漫漫長廊的一個拐角,走出了一個人。
藍色布衫常服,沉著安靜。
杭實已經在這候了一會,他走上前來,為寧妍旎引著路,“公主請隨我來。”
寧妍旎在原地沉默了一小會,還是抬足跟著他走。
他走出來的拐角後,竟是停了一頂軟轎,厚實烏布轎簾。應該是為了低調,轎頭沒有挑上燈盞。
杭實上前為她掀起轎簾。
這次就真的不能反悔了,寧妍旎突然就很想知道,她問杭實,“如果我今晚在殿裡出不來呢?”
怎麼就會出不來呢,杭實立刻就通透明白了寧妍旎話裡的意思和後怕。
接到指令的時候,他就是一定會等到寧妍旎出來才算完成主子交付的事。所以杭實很快就回答了她這句話:“公主總會出來的。”
只要出來了就成。
什麼時候出來,顯然寧子韞他也不在意。不是晚上,就是明日早上。
寧妍旎沉默了會,抬足上了轎。
宮裡靠近東宮西角邊的宮苑,寧妍旎都未曾來過。
曾耳聞此一片少有人來,也少有人專門過來修繕,難以想象還有皇子這樣身份的人住在這一邊。
杭實跟著軟轎,到了地方,就站在了門處候著。
四周安靜得有些過分可怕,寧妍旎沒多作遲疑,就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她一眼就看到她要來找的人。
他的書案上放著盞油燈,燈罩都未蓋上。
案上很亂,左邊是亂擺亂放的玉雕器物,右邊磊放著一小摞書和紙帖。
寧子韞此時正坐在案前,提筆寫著什麼。
面上的表情,比平日裡見到的他少了幾分散漫,多了幾許冷清。
油燈的柔光都不能把他眼裡的寒星打染幾分。
寧子韞聽到有人推門,也不驚訝。他連頭都沒轉,手下的筆也還是不急不緩。
他本來就是修長身姿,白淨清瘦,坐在那提筆落墨時,竟無端讓人覺得猶如士般高潔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