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面具下面它一定是先撇了撇嘴,才語氣不善地開口:“難得我發回善心,你不稀罕就拉倒。我皇兄好幾百年前就渣都不剩了,這是養屍棺,我皇兄又躺過,反正能救命要怎麼著你自己看著辦吧。”
聽它這麼一說完,我先是鬆了一口氣但隨後眉頭又緊了。看了那口金碧輝煌的棺材好一會兒,頭一回對著棺材想到的不是冥器什麼的,而是胖子一句跑火車的話:
“我兄弟小天真可是有下鬥必邪門兒的特殊體質,那可是見屍起屍,遇鬼鬼纏的,別的人都是想學都學不來的!”
開棺必詐屍?那感情好,我把小黑子先弄進去,再讓它詐屍試試。它那麼喜歡吃粽子,要是自己變那玩意兒了,大約也會是高興的。就是不知道悶油瓶要是看見我把他的蛇整成粽子了,會不會手一伸手指一夾,面無表情的當兒小黑子就成了兩半截了……呸呸呸!我在想什麼呢!
正在我腦子神遊虛空的時候,手已經順著把棺材蓋推開了。我沒有悶油瓶和胖子那麼大力氣,況且現在手裡也沒有什麼工具,就算想撬,人家正主兒還在邊上看著的呢。
合葬棺裡邊果然幹幹淨淨,不僅沒有此前見過的屍水或者別的什麼的,還像喜床一樣鋪得整整齊齊像模像樣,正中撒著花生棗子那些堅果,一頭還擺著兩只繡花枕頭,大約是繡著鴛鴦什麼的,不愧是合葬棺。躺進去之前我不禁咋舌,心說這倒好,小爺連個正經姑娘的手都沒摸過就要睡喜床了,比耶穌他媽還要來得冤枉。
活動了一下拎著黑子而被凍得僵硬的手指,我順溜地躺進棺材裡,一邊把小黑子撈進來摁在胸口上一邊發著抖安慰著自己說不過是睡棺材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當是住旅館了。
一躺下去我就後悔了。這墓主見我整個兒進去了就一揮衣袖把棺材蓋兒給合上了,我趕緊使勁往外推,無果。他孃的,它知道“厚道”兩個字怎麼寫嗎!
黑漆漆的棺材裡我被冷得慌,能讓我安心的東西就只剩我凍僵的手指一直摸著的變得濕漉漉的小黑子了。感情這小家夥還溫度過低把周圍水蒸氣都給液化了。大概是真的有點冷,我越來越疲憊開始有些支撐不住我的眼皮。回想著我這幾天前前後後暈了好多次就覺得臉面實在掛不住,大老爺們兒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說暈就暈的?說什麼這次我也得咬牙撐住了!
心裡這麼堅持,可實際上卻是越來越糟糕。想來也是,我吳邪遇到的事又有哪次是順心過的?這裡先不多做形容。
當時迷迷糊糊的又聽見小黑子吐信的聲音,我心道你沒死就行,又把它往胸口處挪了挪。胸口是最貼近心髒的地方,你靠著我的胸口就不會凍了……
就在我真的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複蘇的神經感覺到有什麼重物壓在我身上,貼著我什麼也沒穿的上身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黑暗中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是隱約覺得壓在我身上的是個人的形狀。
我頭皮都緊了。
他媽的千萬別是墓主它親哥哥被我折騰起屍了啊!我一邊流著冷汗一邊試圖挪動,卻難以移動分毫。掙紮之間我發覺黑暗中這軟綿綿又死沉死沉的身體有些熟悉。
真的要欲哭無淚了。難道我吳邪就要被悶死在合葬棺裡和粽子作伴嗎?那要是以後被道上其他人挖出來會不會被嘲笑得起屍?那我可是道上被粽子睡死的第一人了。
“吳邪,別動。”
耳邊突然被吹了口氣,我只剩沒有尖叫了。被嚇得不輕,心裡卻特別冤枉。這次我可沒有亂想悶油瓶那家夥怎麼就又犯邪了呢?這鬥裡的東西都是悶油瓶他親戚?
壓在我身上的東西突然有了動靜,只覺得墊底的喜被被壓得深陷進去,一陣摩擦聲後,棺材蓋就從裡面被頂開了。我被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動彈不得了,麻木地任由那個力道把我從棺材裡拖出去。
“吳邪,你該離開了。”
當我看清那家夥居然是悶油瓶時,連驚訝都還沒來得及就聽見他這樣說著,身後隨之傳來不小的動靜,有什麼人快下到這裡了。我沒有回頭看要出現的是什麼人,只是死死盯著悶油瓶想要問他很多問題,然而和從前無數次一樣,要麼是欲言又止,要麼是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離開以後,不要再下鬥了。”
我眼睜睜看著悶油瓶垂手面對著坐在裡我不遠的地方,然後他最後一句話說完,竟然蒸發一般消失了。
後來還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只記得我發了瘋一般沖過去對著那塊地又摳又刨,只是覺得不管怎麼樣悶油瓶那挨千刀的都欠我一個說法。我就挖呀挖呀,好像就能從這裡一路挖到長白山去……
等我再清醒過來,就已經是在醫院了,二叔正坐在邊上給我削蘋果。他問了我一些事,我能說的就都說了,也沒再瞞什麼,只是覺得好像在這些天零零散散的記憶中有些空洞地似乎是遺忘了什麼關鍵的事,我到現在也沒能想起來。後來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二叔設的一個局,藉著我在重慶的折騰,把吳家落在外人手裡的勢力步步回收了,大約是個圓滿的結局。
一連躺了十幾天,天天喝二叔給我煨的苦得作嘔的黑色藥湯,只是覺得味道聞著無比熟悉,我也就安心灌了。最後據說我那怪病就算是康複了。
說來也奇怪,就是這些藥湯下肚,醫生們怎麼折騰都是無果的怪病就真的沒有再複發過。不過雖然奇怪我也沒再像以前那樣不停追問二叔,總覺得是沒有什麼興趣再去問了,也許答案我真的難以接受?
病好了以後我還堅持留在重慶,一直呆到暑假才肯回去。到底在等什麼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宋老爺子和他那幫人在這幹完一票之後就被我二叔正大光明送進了號子。老唐不知所蹤,問二叔他只嘆氣說是可惜了自己人。
所有的一切,對我而言仍然是未知,然而我已經沒有追究的心力,也許什麼也不求地活著未嘗不是幸福,天真也總有天真的好處。謎底都被留在重慶了,也許等到將來的某一天我還會回來再去發掘它們。然而現在的我只能感嘆,並且希望能夠成為二叔那樣的人,能夠學會參與事件,謀劃事件,解決事件而不是我自己的追蹤事件和陷入事件。
最後留念的竟然只是黑子了。二叔說他在鬥裡發現我的時候黑子還在我身上僵著,看起來似乎是死了,後來到了醫院就不見了。我最後這些天也是在等它回來想帶它到杭州。不過有些東西註定留不住。失去這種東西,說著說著也就習慣了,無非是從未得到過。
有些可笑,我千裡迢迢跑到重慶來做戲一般經歷了所有的事,陷入了所有的局,腦海裡最清晰的居然是和黑子一起過的端午。難道此行就是為了遇見它嗎?我有些記不清了。
養不熟的畜生。
我轉頭最後看了一眼生活了快四個多月城市,登上回杭州的飛機時,心裡這麼想著。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