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拓樹的怨念不夠強念,一天,兩天,葉靖心沒有睜開眼。
直到鋼琴決賽的前一天,高拓樹實在沒了法,盯著病床上的人,幽幽說了句:“你不想參加比賽了是吧?”
葉靖心的眼皮明顯地動了動。這句話喚醒了他心中的某種執念,越來越強烈,有個聲音一遍遍回響著“我要去比賽,我要去比賽……”
決賽當天的淩晨,葉靖心睜開眼。
……
後來,葉靖心依然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一切都飄飄渺渺,昏沉的大腦理不清思緒,只隱約記得疾速的車子、明亮的大堂,模模糊糊的觀眾和評委,還有自己,穿著禮服端坐在鋼琴前,腦後還貼著白紗布。他不知道自己在演奏什麼曲子,只看到十根手指像被仙女施了魔法,靈活如脫兔。從指下流出的音符,沉緩的、輕快的、激昂的,全都在半空裡飛舞,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終於充滿整間大堂。它們在對自己揮手,對自己歡笑。
腦海裡開始閃現一張張面孔,愛的人的臉、恨的人的臉、陌生人的臉……像播電影一樣閃現。兩耳塞滿了聲音,“媽媽,我要成為鋼琴家。”“哥哥,你不要死。”“你就是個麻煩種!”“我要贏得比賽。”“我想要你。”“我會殺了你。”……極致的快樂,極致的痛苦,在身體裡橫沖直撞,撞碎五髒六腑。
最後一個音符被釋放了,手指像斷了電的機器人,僵得彎曲不能。整個人也彷彿被抽空,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如潮水般的掌聲傳來,所有音符消失不見。他立起身,恍若夢中,毫無方向一步一步艱難地走,最後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什麼都不知道了。
葉靖心贏了,耗盡全部力量,贏得一個冠軍。他的痛苦記憶,隨著那些音符消逝,潛意識決定重新活過。
比賽後第一天,葉靖心微微睜了一下眼,眼珠緩緩轉了一圈,一聲不吭,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又醒了一段時間,眼珠骨碌碌地轉,還是一聲不吭。
第三天人完全醒了,叢醫生替他做完檢查後,他安靜地坐在床上,一臉迷惑地望著滿屋的鮮花,床頭櫃上也堆滿了東西,獎杯、證書、支票和報紙。望見高拓樹和叢醫生,毫無反應。觀察完了,突然著急地叫道:“這是哪?幾點了?我要去學校,快送我去學校,要遲到了……”急急翻身下床,雙腳踩在地板上,腿一軟,沒站穩。
旁邊的高拓樹心髒一緊,顧不得可能會被襲擊,奔上前扶住了人,半抱著,自己身上的煙草味和葉靖心身上的消毒水味融合了。
葉靖心抬頭仔細打量高拓樹的臉,一雙眼睛清澈透亮,純淨的目光直直望進高拓樹的靈魂。高拓樹大腦停止思考,表情僵硬。報應要來了嗎?
出乎意料,從葉靖心嘴裡蹦出一句:“叔叔,你是誰?”
“轟”,高拓樹頭頂響了個焦雷,目瞪口呆,一臉黑線,叔叔?我他媽的是叔叔?等一下,好像哪裡不對,不認識我,怎麼回事?債主,強1暴了你的人,不認識?活見鬼了,這唱的哪一齣?兩眼瞪向一旁的叢醫生,叢醫生同樣不明情況,在花叢中苦惱地攤攤手。
葉靖心顧不了那麼多,掙紮著要離開高拓樹的懷抱,“我要上學,遲到了要罰掃廁所的……”
高拓樹把人抱緊了,防止他掙掉了還紮在手背上的針頭,靈活應付,“今天是星期天啊,不用上學。”
葉靖心一聽,停止掙紮,“星期天?”
“是啊。”高拓樹把人抱起讓他坐回床上,趁機鋪好後路,“因為你一直表現很好,學校還特別準許你這段時間不用上學。”語調溫柔得讓叢醫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打冷顫。
“真的嗎?”不用去學校,太好啦!
“當然是真的,叔叔不騙你。”
“嘿嘿……”葉靖心傻笑兩下,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一擊即中,高拓樹傻掉了,臭小子,為什麼對我笑?還笑得這麼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