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短短半小時過去,他就變成了、先前被老師提醒著畫畫到如今老師緊盯著他畫畫的學生。
大片深鬱的色彩被隨意地鋪於紙上,幾分鐘後便被他手上那支筆劃勒出物體的粗糙輪廓。
建築的樓房拔地而起。
雨後的天氣讓柏油路面變得潮濕,在車輛呼嘯而過時又變得有些泥濘。
短發的小男孩兒朝紙面外的人世露出了四分之一的面容,身上原本應該幹淨的、矜貴西裝小馬甲不知為何沾染了汙漬,把他弄髒了。
道路兩邊無比繁華的高樓大夏讓人望塵莫及,也令人覺得壓抑,哪怕是天邊掛著的烈日都無法讓那股沉悶消散分毫。
直到代表“分崩離析”的色彩在左邊的高樓上暈染點綴,它們便似在精緻中走向坍塌,再無迴旋餘地。
而右邊的建築在日光的照射下,被樹影切碎的光斑輕巧又跳躍著投射在上面,猶如精靈。
讓人心生嚮往。
明明在剛才它們還是一樣的東西,經歷了小小的改變後,竟然便天翻地覆。
馬甲染上汙漬的小男孩兒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有沒有被弄髒,他只是身體半蹲,在道路的右邊珍重地撿起,不知怎麼落在地上的一顆被疊好的紙星星。
一顆……被蒙了塵的星星。
左邊某幢未被提字的“民政局”建築在勇氣中坍塌,碎成不值一提的過往。
右邊路旁精緻的小男孩兒垂首柔聲詢問手裡的紙星星:“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多年後,無故從夜空墜落且被人間踩髒的星星迴答他:“我願意。”
林是非耐心地、濃烈地——把幹淨重新贈予嶽或。
讓他向陽而生。
不知道已經在嶽或斜後方站了又看了多久的監考老師,莫名想起“向陽而生”這個成語,竟然覺得很貼合這幅畫。
但在最後冠名時,嶽或寫的卻是——
【痂】
監考老師心神微震,心道:
是了。
痂落了,也就新生了。
左邊——過去在潰敗坍落;右邊——當下在浴火涅槃。
水彩的時間只有三小時,如果要完成全部的細節,這副畫肯定完成不了。
所以【痂】裡,只有小男孩兒與他手裡的星星的細節被完善了,其餘的都比較粗糙。
但帶給人的沖擊卻分毫都不少,反而精細與粗略形成鮮明對比更有種令人震撼的反差感。
“溫老師,考試結束學生都走光了,你怎麼還在出神。”同行的監考老師見溫老師手上忙活著收東西,神遊卻不在這兒,沒忍住笑著提醒了句。
“啊?”溫老師回神,跟著笑了聲,也沒避諱,“剛才那個學生你也看見了,天賦很高,不多見。”
“對,我剛才也在看……”
“考完啦。”嶽或出門就見林是非仍在中午時的位置等,眼底晶亮地大跨步過去,宣佈這個好訊息,“終於可以不用再每天操心畫畫了。”
林是非被他的興奮傳染,捏他耳垂:“星星辛苦了。”
藝考成績大多會在十二月底或者一月上旬的時候出,這時候不用管。
而且就算想管也沒地方。
傍晚五點的初冬,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嶽或高強度集中精力畫畫,中午吃的飯早被身體消化得所剩無幾,感受到了餓。
“我們現在去吃飯,我訂好了餐廳,”林是非道,“吃完可以在外面玩一會兒,反正不用回學校。”
“好。”嶽或應道,隨後腦袋靠近林是非說起悄悄話,“吃完飯我們不在外面玩。”
林是非眸色忽而漸深,虛心請教般地問:“那我們應該去哪裡呢,daring。”
“裝什麼大尾巴狼,”嶽或揚唇笑,雖然有點害羞但用聲息說話時卻很大膽,“當然是回家做……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