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看去,只見陸幼檀瞬間將沮喪拋在腦後,她騰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把扯過江淮安的手腕,將他塞到了江淮遠身後。
安置好手足無措的弟弟後,陸幼檀站在廳堂的正中間,眼神像是飛舞的刀片一樣,帶著陣陣寒光,紮向邢國公。
她也沒回頭,只是反手一指江淮遠,厲聲道:“我看你真的是老糊塗了吧!江淮遠什麼時候仗著自己世子的身份逞過威風?他在京中被人稱贊少年英才,不是因為他自己有才幹嗎?你別以為他是你的兒子,他所擁有的一切你都可以隨意指點、貶低。”
陸幼檀的眼中冒火,她頓了頓,沒有給邢國公開口的機會,擲地有聲道:“那是他自己有本事!”
這突如其來的,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讓邢國公的臉色難看得近乎猙獰。
劉姨娘攙著江亦瑤起身,往後退了一步,顯然是不願意參與進這場針對於邢國公的怒火。
唯有江淮遠,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雖然同樣被陸幼檀這番驚奇的發言震驚到,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的,偷偷的勾了勾唇角。
陸幼檀這是在維護他啊。
江淮遠心中的那一杆秤,早在陸幼檀離開的這半年裡,疊上了無數的歉意,朝著她傾斜了。
因此,他並沒有出聲制止,只是輕咳了一聲,示意陸幼檀平緩一下心情。
可陸幼檀已經殺紅了眼了,她哪顧得上身後的人在幹什麼,就算江淮遠此時將肺咳出來,她怕是都意識不到。
陸幼檀對劉姨娘和江亦瑤的怨恨是寫在表面上,但是她內心深處非常清醒的明白,背後的一切推手,其實是邢國公。
江淮淼的執念,大多數還是來自她血親的無情和漠視。
“你有什麼資格要我去和太子、長公主求情?”陸幼檀的嘴角勾起譏諷的微笑。
邢國公被陸幼檀的目光盯得背後發涼,他幾乎來不及思考的脫口而出:“我是你爹爹啊!做爹的難道還不能向子女提要求了?”
這大概是他心中最本能和真實的想法了。
陸幼檀低垂著眼眸,像是在緬懷什麼似的,輕聲嘆息道:“你又有什麼資格做我爹爹呢?”
“我被送去那偏僻道觀,在裡面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你在幹什麼。我說道士會打罵人,你卻說我謊話連篇。”
“我說我沒有推江亦瑤下樓,你說我撒謊成性,品性惡劣。讓人當著我的面摔死了我的小貓!”
被陸幼檀一字一句,沾著鮮血和淚水,那些被埋葬在回憶中,被人忘卻的過往,生生的重新鋪展開來。
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向那些他們曾經做過的不堪、卑劣的事情。
“我在西北過得什麼日子,跳下城樓時是什麼心情,你們沒有人問過我一句。你們只知道指責我不懂事,嫌棄我上不得臺面,怪我的自私和任性害死了阿孃。甚至處處提防著我要害人。”
她的話,像是一把利刃,將江淮遠的內心割開一個大口子,狂風卷著黃沙呼嘯而過,直叫人覺得空空蕩蕩的。
陸幼檀還在繼續說著,她將積釀在心中的情緒,一股腦地都倒了出來。
“我掉下湖,你們指責我失禮。三皇子牽來的狗朝著我叫,你們就堅定的相信是我吸食五石十散。若不是我真的下定決心準備離開,那我可能真的死在那場山洪裡了。”
眼淚控制不住的湧了上來,陸幼檀的眼前畫面有些模糊,她看不真切邢國公的表情,卻一字一句清晰的控訴著他的失職。
“我幾次死裡逃生,你都對我不聞不問,如今江家碰上事了,你終於是想起有我這號人了。”
邢國公面如死灰的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陸幼檀用一種無禮又強硬的態度,逼著他去回憶那些他從不曾回頭看一眼的往事。
“你從不曾在意過我的死活,你只關心你的爵位和名聲。”
一字一句,像凍得梆硬的冰塊,砸在邢國公的頭上。也砸開了一個從未被人提出來的事實。
“我相信律法可以公正的給我一個答複,所以我選擇不插手。但是我想問一句國公,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不知道劉姨娘背後暗算我,推著江亦瑤取代我的位置,動用江府的勢力幫扶劉家。甚至我孃的死,你都沒有懷疑過,然後問過一句嗎?”
陸幼檀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看清了眼前人的表情。
邢國公的雙目失焦,他僵硬的搖著頭,企圖否認。但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勉強和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