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寧端過水杯,眼睛在屋裡掃了兩圈,最後決定從另一個老人身上切入話題。
“你是不是當兵的?”
老人一愣,眼神頓時銳利起來,“申同志怎麼看出來的?”
申寧語氣理所當然,“一看就是啊。”
軍人身上,往往有些特殊的氣質,比如說血腥氣、正氣,甚至連站姿坐姿都會和普通人不一樣。
而眼前這位六七十歲的老人,恰好各種氣質都有。
老人微微眯眼,轉而卻笑了,“我姓魏,你可以叫我老魏。”
為了不被人說搞階級主義,他們在農場都不用什麼尊稱,就像小宋叫謝爺爺叫老謝一樣。
申寧點頭,喝了口水,接著問道:“老魏,你有兒子嗎?”
老魏一愣,沒想到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他是不怕人查的,點點頭,卻又搖頭。
“我有兩個兒子,但都死在戰場上了。”
他語氣平淡,沒什麼起伏,但緊握的拳頭和眼底情緒卻昭示著他的不平靜。
屋裡沉默了下,申寧陡然反應過來,“抱歉。”
縱然她不太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不該說別人的傷心事。
老魏擺手笑笑,“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申寧又看向小宋,“你呢?你是怎麼來農場的?”
小宋垂下眼,他兩隻手抓著膝蓋,好半天才說:“我家裡有海外關系。”
一封海外寄來的探親信件,就足以把一家人打入深淵。
又是一個傷心事,申寧抓緊手裡的搪瓷缸子,幹巴巴道了聲歉。
小宋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沒事,還能活著就已經夠好了。”
畢竟,更多的人連活下去都做不到。
謝爺爺看著氣氛低落下來的屋子,猜到了她要說什麼,果然,申寧的目光轉向了他。
“你的兒子和孫子呢?”
他這個年紀的老人有兒孫是正常的,謝爺爺沒有多想。
他苦笑一聲,“我就是被親兒子送進來的。”
這是謝爺爺第一次談起自己的過去,魏老和小宋都沒想到,他是被親人背刺舉報的那一種。
申寧比他們還震驚。
她的眼睛瞪成了銅鈴,聲音不自覺揚起,“你兒子?!”
申寧不禁想起了印象裡的謝源。
他很愛笑,心思活泛,謝爺爺帶著謝溫時在家裡練字看書的時候,他在外跟人喝酒應酬,賺很多錢。
他並不喜歡小動物,不會摸她的毛,但也不會趁人不在打她。
在她的印象裡,謝源是個沒那麼好,但也沒那麼壞的人。
可這樣一個人,居然舉報了親生父親?
謝爺爺不意外他們的震驚,他搖搖頭,聲音裡滿是無奈和疲憊。
“至於孫子,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申寧的注意力從一個轉移到另一個,眉頭緊皺,“是謝、你兒子不讓你見嗎?”
“那時他被調開了,後來我被押到農場,也再也沒見過他。”
謝爺爺想起自己的孫子,眼神柔和了些,彷彿要望穿牆壁——看到不知在何處的人。
“他是個很聰穎很內斂的孩子,愛看書,愛寫文章,只可惜生在了這個時候。”